《明日歌·山河曲校对版作者楚惜刀》第33/123页
此刻的阁中,秋莹碧和蓝飒儿正在头疼头痛。
她们听到红衣的啸声正想出阁,一前一后飞进两个人来。花非花倒也罢了,小童没能奈她何,蓝飒儿就知道麻烦会接踵而至。谁想到她把江留醉也带来了,这却是蓝飒儿不想见到的。行了一路,曾经联手克敌,如今要面面相对,想到十分楼独处的那一幕,蓝飒儿心下叹息。
她终究不是硬心肠的人。可是,看到江留醉与花非花站在一处,眉眼间的流转,有隐隐的默契与相知,蓝飒儿杀手的本能又觉醒了过来。
他们,与她壁垒分明,黑是黑白是白,本是两条路上的人。
秋莹碧和蓝飒儿互视一眼,她们不愿在王府里动手,除非速战速决。花非花是个棘手的主儿,她们在互视中询问对方,是否有把握一击而中?
两人看到对方眼里的决绝。她们时常不和,可骨子里义无反顾的倔强倔犟却类似,这也使她们得以跻身绝顶杀手之列。事不可半途而废,走到了这一步,不能让突发事件打乱了手脚。
一瞥之下,两人当即出手。
她们的动作干净利落。秋莹碧擎出等闲刀,森冽之气犹如群狼怒吼,汹汹朝花非花而来。蓝飒儿摒弃所有杂念,玉帘钩化作漫天花雨,从四面八方袭向江留醉。
江留醉知道会见到蓝飒儿,可当她利刃挥来时仍是吃了一惊。太公酒楼倚桌笑望的美态,十分楼上纤纤弱质的身姿,犹在眼前闪动,花非花说出她如影堂的身份之时,他依旧无法把蓝飒儿想成一个凌厉的杀手。
前日的她,尚是楚楚可怜的若筠,今日终于恢复了无情气象,招招夺命。他明白,自己不能有片刻的松弛,否则,绝对会被她毙于钩下。
江留醉取出那对寸心小剑,刷刷几下,攻势连绵如水,波折横生,每一招角度刁钻莫明,正是师门嫡传的“拈花绕指剑法”。顾名思义,拈花微笑中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是举重若轻、连消带打的剑法。
他的攻势即是守势,并无杀气,防备得滴水不漏。
蓝飒儿无心恋战,见他守得漂亮,顿生一计。她媚然一笑,有意败退,往旁边的几案闪去。江留醉略一犹豫,花非花喝道:“别让她过去!”他登时醒悟,蓝飒儿嫣然一笑,伸手转动几案上的石砚。
“嗖――”十支利箭夺路而出。
江留醉小剑轻拨,挡开箭石。箭石后随之而来的,是狂风暴雨般攻来的玉帘钩。
江留醉守得狼狈,翻飞的弯月银钩不知疲倦地击向要害,他没想到她的武功竟这般狠辣。他步步后退,并无心思接招,只盯紧了蓝飒儿的双眼,像是要看透她心内所想。
为什么你不敢直视我的眼?
我要赎你出去。江留醉想起了他的承诺,那个有雾一般朦胧心事的女子。如今,银钩裂帛,划清了他们之间的界限。
为什么你只看我的剑法,不看我的眼?
江留醉突然停剑,任由玉帘钩直刺面门。瞬息变幻,快得不容人思索,就像那日她从十分楼上坠下。
你不过是为了试探我。电光石火间,蓝飒儿倏地想起前事。如今,傻小子你又想试我吗?你究竟想知道什么呢?我的钩,快过你的一念。
只有一尺的距离,眼看这一钩滑过,世间将多一声叹息。
花非花与秋莹碧正斗至紧要关头,她意识到不对,吃惊地瞥了江留醉一眼。他木愣愣的,竟不晓得躲避,可惜她已援救不及。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原来京城的夜景,竟是这样迷人。
蓝飒儿心中滋味纷呈,手中的钩一时重若千钧。她抬眼,看到他的眼。清澈无邪,天真得犹如孩子,是了,他是傻小子,唯有他才会信她一腔的鬼话,唯有他会一心帮她找回记忆,安慰她说,江南的风景就像这一样的美。
要怎样可以斩断这段往事,要怎样可以忘却如此前尘?
最后的一刻,他伸手接住了她。最后的一刻,她将钩猛然擦过他的耳边。
风声呼啸。
江留醉欣慰一笑,蓝飒儿振眉正色,冷峻的目光里不再有任何回忆,他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前回他在试探里放过了她,这回,她也饶他一次,但下一招,不会再有同样的侥幸。
可是,有此一次,已经足够。他看到了她巧笑嫣然与冰面辣手后的一点点柔情。
“多谢。”江留醉说完,主动攻出一剑。
她是杀手,自有她的使命,前缘到此为止。他知他的剑困不住她,更无法让她供出幕后的主谋。她仍将是一朵恣意生长的芙蓉,天地间任她来去,没什么值得她留恋。
江留醉想到此处,把剑光挥得格外绵密,蓝飒儿不会手下留情,他就一定要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
花非花见江留醉躲过一劫,吁了口气,继续应付秋莹碧。秋莹碧大怒,她显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竟有暇管他人闲事。她催动手中狂刀,一招快过一招,想以骤雨狂风之势尽快逼退花非花。
绡衣飘扬,花非花的身形灵动飘忽,纵以等闲刀之猛,亦不能伤之分毫。秋莹碧一连砍了数十招,其势渐颓,心下不由惊惧。江湖上几时出了如此高手而不为他们所知?看来此前小童莫能奈她何,并非空穴来风。
秋莹碧有意看明花非花的师承来历,攻势暂缓,引领她把每招舞个透彻,趁机辨明出手中的蛛丝马迹。
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秋莹碧揣摩了数十招,隐隐看到些似曾相识的剑意,剑招却是一个不识。她忽地惊出冷汗,想到花非花可能来自某处,不由加倍小心。
雪凤凰此时到了天色阁外,攀在墙头暗处,悄然张望阁中变幻的身影。虽然四人少言寡语,犹如同门过招没太大动静,但凭她的眼力,还是很快掌握了场中局势。出乎她的意料,江留醉和花非花并未落下风,她乐得不出手,安心藏在一旁看热闹。
雍穆王府隔壁的火势被赶去的潜龙队控制住了,王府这边厢略略喧哗了一阵,好在整座府第环有池水,把建筑安全地隔阻在内,没有生出乱子。
秋莹碧知道隔壁起火,金逸很快会遣人或亲自过来问候两人,不欲让江留醉和花非花再留。一时之间看来杀不了他们,她刀势一缓,向后退了得两步,蓝飒儿知其心意,亦扬钩逼退江留醉,和她会合在一起。
“两位来此意欲何为?”秋莹碧冷冷问道。
江留醉哭笑不得,一见面就打,打了半天才问,也算奇怪得紧。他在听到红衣长啸后立即飞身入府,花非花没责怪他鲁莽,和他一路冲了进来。至于他究竟想怎么样,不过是听花非花说若筠就是蓝飒儿,很想亲眼证实,如今印证了大家所言,他心里唯有失望。
他俩掣肘了牡丹、芙蓉这么久,燕飞竹郡主该被救出,想到这里,江留醉听到花非花道:“我们想问两位,你们和红衣、小童两个做邻居,意欲何为?”秋莹碧道:“轮不着你这丫头操心!要是不想惊动王府侍卫,趁我心情好,放你们一条生路。”
花非花笑道:“怕惊动侍卫的是两位姐姐吧!不多说了,郡主想必已经安全,非花代如影堂多谢你们连日照顾。江公子,我们走。”
走时,江留醉忍住没有回头,和花非花肩并肩地掠出天色阁。
目送江留醉和花非花离开,秋莹碧竟松了口气,肃然回头望着蓝飒儿。蓝飒儿的双眼在夜色里犹如狸猫,熠熠闪着晶亮妖异的光芒。
“你……”秋莹碧说了半句又咽下。她本想说蓝飒儿两句,为什么轻易放过江留醉,可话到嘴边,想到一些前因后果,便没了心思。
蓝飒儿吹熄了灯,天色阁暗如水墨,是一汪看不透的心事。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黑色中,听见心有力地跳着。是了,她是一直赶路的人,不可以为了谁停留。秋莹碧像是了解发生了什么,默默地在黑暗里寻了椅子坐下。
雪凤凰刚想就此离去,后来见牡丹、芙蓉两人凝在楼中不动,情形煞是奇怪,不由心中一动,又留了下来。
过了片刻,阁楼中有脚步声响起,来的人步法轻浮,迫不及待。
等闲刀,玉帘钩。
秋莹碧与蓝飒儿不约而同摸出了成名兵器,互视一眼。金逸走进屋来,笑吟吟地张望四周,发现两人的气息,便暧昧地笑道:“美人儿,为什么不点灯呢?”
蓝飒儿秀目一黯,秋莹碧点了点头,像是在逼她下决定。金逸感觉到怪异的气氛,又叫了两声“美人儿”,脚步却犹豫地止住。
他的美人儿终于出手了,清冽的白光掠过――
风声骤起,金逸的笑声戛戛然而止,那一声悠长的余响回荡在楼中,带着不解与自嘲。
一颗火辣辣的头颅滚到了地上,喷出的热血洒了一地,激溅到蓝飒儿手上。温热的血,就像他暖暖的脖子,拥抱时有甜甜的馨香。她下意识抿了抿唇,一片冰凉,这个冬日的不眠之夜,寒意业已侵袭每一寸肌肤。
蓝飒儿望向楼外漆黑幽蓝的夜色,想,一切都结束了。
雪凤凰在远处看到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她终于知道,燕飞竹为什么会被囚禁在民舍。
这本是惊心动魄的一个局。
第十四章 佳人
腊月二十一日凌晨,整个京师突然陷进了兵荒马乱。
雪凤凰回到康和王府时,郦逊之犹未从宫里回来。他借送燕飞竹之机又去了趟天宫,想找到与天宫灵符有关的任何线索。有过红衣闯入大内的前车之鉴,谢红剑迎回燕飞竹后立即严阵以待,把天宫围得铁桶也似,郦逊之不便再打听消息。
等他回到府中,听雪凤凰说完所见,知道大事不好。以雍穆王的脾性,竟有人敢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未来的京城必是风雨飘摇。
江留醉和花非花没想到他们走后会异变突起,不禁面面相觑。花非花叹道:“又被她们抢先一步。”言下甚是不甘。郦逊之苦笑,牡丹与芙蓉进入王府,谁都知道会有不妥,但他一味想的是雍穆王有心庇护,谁知对方直取虎子,令他切实感受到他们每步棋的厉害。
金逸被牡丹、芙蓉所杀,背后是谁敢打金氏的主意?他一直疑心是金氏盗去了那些募银,如今金逸的死让他信念动摇,情势更显扑朔迷离。
金逸死了,谁会受益?他一时理不出头绪。
说不定金逸只是金氏派系争斗的牺牲品。对,定是如此,金氏子弟众多,焉知不是某人欲袭雍穆王的爵位,下此毒手?金逸是雍穆王金敬唯一的子嗣,他死了,金敬便会过继一子,如安熙侯金放一般。即使金敬未涉失银案,其余金氏子弟依然大有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