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歌·山河曲校对版作者楚惜刀》第36/123页


  “你刚刚中过毒,现下又……这可如何是好?”
  “请公子放心。许是药力相克,止住这毒气也不定。”胭脂忧心地看了看郦伊杰,“只是江公子说得对,王爷贵体要紧,公子还是尽快救治为佳。”
  郦逊之点头,想到她的伤也是花非花所治。花非花慢慢走到他跟前,“幸好这不是致人于死地的毒药,不然我救不了人,你也定说是我毒死的。”
  郦逊之忍不住道:“你何苦隐瞒身份?你分明不是如影堂的弟子。”花非花一愣,明白他何以转变。“原来如此,你怕的就是这个。我虽非如影堂的弟子,这一路下以来可曾害过人?”
  郦逊之被她一提醒,想起她在醉仙楼上出手助江留醉驱毒,嘴上依旧说道:“既是朋友,何不以诚相待?姑娘若总是一心隐瞒,怪不得我们疑心。”
  花非花冷笑道:“旁人自称是何人物,你又如何知道真假?这里多是无名小卒,反正说了名姓阁下决计不会听过,胡编乱造有何不可?”她言中似有所指,郦逊之说不出话,只觉她说得不对,却无暇和她争辩。
  江留醉问花非花道:“你这名字,该是对的吧?”
  “非花只是个称呼。我这人始终未变,你认得的人是我,姓什名谁是何身份,又有什么关系?”
  江留醉听她这么一说,不由想起先前,他认定她就是她,对她始终有分份信任和好感,这回亦不曾怀疑过她。他到底仍想帮花非花,开口就是好话,“逊之,她说的是,你让她救王爷。”郦逊之让开一步,依旧不发一言。
  花非花看了郦伊杰一眼,并不急于用银针医治,将手搭上他的脉。郦逊之在一边仔细盯着。她见郦伊杰脉象平和,毒性已除,知是郦逊之的手笔,并不说破,只淡淡说道:“看来王爷从前必是服过灵药,寻常的毒奈何不了他。世子请放心,过会儿他自会醒过来,不需我治。”
  说话间庄里的大夫赶来,三、五个人拎着药箱一脸惶恐,花非花传了解毒之法,众人忙不迭地如法炮制,给郦家众人解毒。郦逊之扶郦伊杰回房躺下,江留醉和胭脂跟了进去,替他守着。郦逊之转回大堂查看众人的伤情,过了一炷香,各人的毒差不多清了,雪凤凰仍没有进来。郦逊之不由担心,走出门看了看,依然没有她的人影。
  花非花此时歇了下来,郦逊之想起刚才的情形,问她道:“她人呢?出去半天了。”
  “依你的聪明,猜不出她去何处?”
  “莫非她去抓贼了?”
  “是啊,去找下毒的人,原是她最拿手的。”
  一时无话。郦逊之不得不道:“是我错怪了你。”
  花非花终露出笑意,“你这人太谨慎,怪不得你。”他既在江湖又处官场,难免如此。不由望了江留醉一眼,那个人却总是有点糊涂,信人就信十分。
  郦逊之忧心地望向大堂,“他们果然对我父王下手,但为何不再狠些,索性毒死了我们不是更省心?我想不通他们的用意。”
  “对方意在示威,未必要见真章。此去路上,进食饮水需格外在意才是。”
  郦逊之点头,开口却道:“杭州花家,和姑娘可有渊源?”花非花一笑,捋了捋额前的青丝,慢悠悠地道:“你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郦逊之笑笑,只待听她的下文,花非花眼露赞叹之意,点头道:“东海高徒果然见多识广,我正是花家子弟。”
  江留醉和胭脂正走进大堂,江留醉听到这话,心中一阵高兴,忍不住过来插嘴道:“原来你和名医弹指生是本家,难怪医术这般好。”又对郦逊之道,“你父王醒过来了,他说想睡一觉,过半个时辰后我们再走。”
  花非花见郦逊之眉间仍有疑问,继续说道:“我一直在寻归魂的下落。这件案子既与断魂有关,或许可以因此找到归魂。”
  郦逊之不解道:“你找归魂做什么?”
  “天下医者,属家叔弹指生和归魂最为高明。花家医术有限而医道无涯,非花虽不才,却想找归魂互相切磋请教。可惜归魂向来行踪飘忽,就连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无人知晓。”
  江留醉听她这样说,想起一些有关归魂的传说。归魂成名近二十年,救人无数,大江南北都留下他的踪迹,可见过他的人对他的描述全不一样。失魂的仇敌曾联合起来跟踪归魂,想找出失魂。无奈灵山一派的易容术实在高妙,归魂一日之间变换数张面孔,从三百多名高手的眼皮底下从容离开。
  他忽然想到花非花的易容术,便道:“只因归魂是易容高手,所以你以前易容是为了学他,是也不是?”花非花笑道:“你真是越来越机灵。”转而对胭脂道,“姑娘是灵山人,自然也会灵山的易容术,几时向姑娘讨教几招。”
  胭脂欠身道:“不敢当。可惜小女子资质愚钝,不曾列入灵山门下,灵山一派高明的武功或是术法一概不会。姐姐怕是问道于盲。”
  门外忽然传来雪凤凰的笑声,接着,她左手牵着一个人的耳朵,得意扬扬地跨着大步走进来。花非花斟了杯酒抛向她,雪凤凰直接张嘴咬住,一口干了,甩头将杯掷回桌上。那酒杯滴溜溜转了几圈,安稳地停住。
  雪凤凰一脚踢倒那人跪下,喝道:“说,是哪个该死的要暗算本姑娘,你把刚刚对我说的再说一遍。”那人苦着脸,五官挤到一处,求饶道:“女侠饶命!饶命!这里人多嘴杂,小人要说了,哪还有命在。”雪凤凰笑眯眯道:“这倒是。不过,既然你想把这里的人都毒死,就没想过要搭上自己的命?你倒打的得如意算盘啊!”
  郦逊之恨恨地道:“把他送官,看他说不说。”雪凤凰笑着摇头,“他就怕你不送官,官府可不就是他家咯。”江留醉道:“难道他背后来头很大?”果然郦逊之一脸严肃,走近那人道:“我就不信,他对我父王下毒,居然有命回家?”花非花道:“他的确会没命,不过官府真的敢再查?多半叫他抵命了事。”
  那人听得心惊肉跳,雪凤凰使劲拽起他的耳朵,叫道:“喂,听到了没,你既露了行藏,怎么也躲不过去。报不报官都是死,你家主人也会杀你灭口,倒不如……”那人大叫“女侠饶命”,拼命给众人磕头。
  胭脂道:“说了这么久,到底是谁指使他,你们都不问?”
  雪凤凰“啪啪”给了那人两个耳刮子,骂道:“呸,你啰唆了半天,还是个没胆子的乌龟!你家主人不就是姓金子的金嘛,说出来,看有谁会皱一皱眉头!”郦逊之眼中一亮,像着了火的柴,语气辣辣地问那人,“好得很,我倒要仔细听听。”说着,拖牵了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那人见了更慌,摇手不迭,“世子息怒,世子饶命!这都是雍穆王爷吩咐下来……”他没说完,郦逊之厉声道:“闭上你的狗嘴!来人,送他去报官!”
  花非花淡淡地道:“雍穆王老奸巨猾,怎会让这么个没用的家伙下毒?恐怕另有蹊跷。”胭脂斜瞥她一眼,雍穆王不忿康和王从容离京是事实,花非花竟能立即做出下毒此子可疑这个决断,可谓眼光敏锐,不过她偏偏没猜透郦逊之的心思。
  胭脂微笑,这位世子最懂借力使力。
  郦逊之默然片刻,脸色阴沉。江留醉此时忽然看到了不同于私下时的他,心中仿佛有千百道丝缠绕成千百个结,需费神费力才可解开。这一刻的郦逊之深沉静穆,从中仿佛能看到郦伊杰不苟言笑的身影,朝廷中的事务比江湖的纷争更要令人难解。
  郦逊之对雪凤凰道:“你让他原原本本地写下事情经过,盖上手印。”那人闻言,“哇”地惨叫一声,连声道:“世子使不得,这是要小人的命呀!”
  郦逊之“哼”了一声,贴近他冷冷地道:“你写好了,我就饶你一命。再敢多言,这里被你害过的人,自会要你好看。识相的就乖乖地写,这事办得好,你才有一条活路。”
  花非花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便默不作声默不作声地走开。
  雪凤凰不高兴地把郦逊之拉到一边,道:“喂,你换个人盯着他行不行?我不识什么字。”郦逊之一愣,“可是你看菜谱好像都熟得很……”说完了悟,雪凤凰哪里是不识字,分明不满他真当她下属一般指派。郦逊之立即笑道:“是我疏忽了,你先歇着,我叫别人做就是了。”说完走去吩咐他人。雪凤凰冲着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江留醉细想这事的前后,花非花说得有理,不知郦逊之为什么不听,依旧抓着雍穆王做文章。他想了想,见花非花闪去旁边,便走上去和她聊了两句。花非花看出江留醉的心意,笑道:“郦逊之自有计较,你不必问他。”江留醉点点头,心想这谋略用计非他所长,便也不再惦记。
  大半个时辰之后,诸人皆恢复了体力,车队离开杨家庄再度前行。因耽搁太久,郦王爷下令快行,车马速度均加了不少,花非花和雪凤凰仍是骑马,大家聊天的机会少了许多。胭脂服了几次药,身子也渐渐转好,和郦逊之、江留醉在马车内谈得投机。此后凡有饮食,皆有人监督厨房,从选菜到上菜,无不有人跟着,一路上倒再没出过岔子。


第十五章 隐衷
  赶了数天路,太公酒楼日近,江留醉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临到太公酒楼的前一天晚上,众人宿在红桥镇的一家客栈中。此镇方圆不过数里,从南到北不到一枝炷香的光景就可走完。镇外有几处起伏绵延的山坡,看去尽是干枯杂草,并无高树,一派冬日荒凉枯败的情形。
  一路辛苦,众人用过晚膳便都歇着去了,江留醉却因脑中思绪纷乱睡不着。
  他到院中静立,想起和蓝飒儿、燕飞竹共度的时光,那时终是大意,浑不知江湖险恶。好在从他在京城受伤后,先前那班找麻烦的人似乎没有追来。一想到伤势,他不由想起金无忧,斯人已乘黄鹤去,空余在者念悠悠。他一直在想,金无忧曾经发现的秘密是什么?此去会不会让他找出谜底?
  花非花的窗开着,远远地见她在灯下坐着,不知在做些什么。记起初见花非花的情景,她总是捉摸不透,来了又走去了又回,万般变化不知所踪。想起前事,他不觉朝她的屋子走去,一只手搭在窗棂上呆呆看着。
  花非花忽然抬头,两人四目相望,一时间互相仿佛看到心底。她轻巧地走到窗边,恬静的笑容里双眸如夜星璀璨。
  “这么晚了还不睡?”
  江留醉回过神,恢复了随意的神情,道:“明午就到太公酒楼,我想起件事来。”见她眼露征询,便接着道,“那日我在十分楼曾见过一个蓝衣少年,你老实告诉我,究竟是不是你?”
  花非花妙目一转,笑道:“怎会是我?”
  “我认得的人中,属你的易容术最好。”他想到她易容成的老婆婆,若非郦逊之眼尖,真是看不出破绽。
  “是我又怎样?”花非花淡淡地笑道。
  江留醉心下一动,她笑容后还藏着别的什么。
  “你追查归魂的下落,为什么会追到十分楼去?”他和郦逊之一样关切花非花的所为,不过却非为了破案。
  “我自有我的理由,碰上你亦是意外。”她看破他心思似地似的说道。
  这时花非花的面色忽然一变,江留醉感觉旁边像是有人掠过,忙看过去。树静声止,并无任何异状。
  “你看见人没有?”他问。
  花非花眉头一蹙,身轻如燕地纵出窗子,江留醉朝她一点头,登即往院外飘去。花非花步速甚快,恍若飞矢,一下子赶在他身前,令江留醉的好奇心和好胜心皆起,施展起叠影幻步,与她并肩而行。
  两人衣角飞扬,迎着清风明月,倒也惬意。奔到客栈外边,四下无人,看不出动静。花非花细想了想,自言自语道:“难道看走了眼?”江留醉生怕弄错,里里外外反复搜看几遍,确认无事才松了口气。
  两人被这一闹没了困意,信步在镇子无所用心地走着,彼此也不说话。走了一阵,不觉到了镇外静谧荒芜的山坡下。萧瑟枯僻的景致,因有良人相伴,天风清朗,妙景如绘。
  花非花站定,望见细月如钩,回首看江留醉,道:“你无官无职,为什么要插手失银案?”
  “金无忧救过我,我也想帮郦逊之。更重要的是,这笔银子为了救灾之用,不能被人任意倾吞。”
  “原来你是个侠士。”花非花淡淡地道,既无贬低江留醉之意,也听不出丝毫赞赏。
  江留醉脸一红脸,道:“这不敢当。我出来寻师父,找不到师父,路上顺便帮忙查查案子……唉,要是我再机警一些就好了。”想到花非花刚才施展的轻功,又忙赞道,“对了,你们花家的轻功居然不逊于医道,佩服佩服!”
  花非花露出浅浅笑意,“我比你轻,自然没你费力。”
  “瞎说!”江留醉侧过头仔细打量她的笑容。真的,她笑起来就如换了一个人,不复安静时的忧郁。是的,他发现她潜藏在眉梢眼角的轻愁,并不像他想像想象的那般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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