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歌·山河曲校对版作者楚惜刀》第97/123页
小童人如箭矢,弹向郦逊之,他必须速战速决,立即联手红衣干掉对手,才能把握逃生的时机。红衣唇角露笑,一掌挟了十成功力拍向郦逊之胁下,郦逊之被左右夹攻,躲闪不及,生生承受了这一记。
一口鲜血喷射而出,郦逊之胸中气息翻涌,未央椎旋即打到,刺破他的手臂。郦逊之踉跄倒退两步,红衣正待赶上再补一掌,蓦地里一拐打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朗声笑道:“以二打一,好不无赖!”
伤情懒洋洋地插入战团,拐杖戳东打西,红衣、小童措手不及,忙不迭应付他的攻势。小童注目场上,再斗下去只会胶着在一起,且对方高手越来越多。红衣暗叫一声“可惜”,终生了退意,双掌荡开伤情的拐杖,身形如风远逝。
小童趁机冲入侍卫群中,杀出一条血路。花非花扶住郦逊之,暗中运起真气传去,郦逊之嗅到一股提神醒脑的香气,精神顿时一振。伤情见两人远走,并不追去,收了拐杖朝失魂、花非花一笑。
红衣疾走数步,回望郦逊之,后者转瞬神采奕奕,竟如未受伤一般,持了玉尺赶来。红衣心下叹息,决然向前疾奔,掌风所至,摧枯拉朽似的倒下一片。
天宫诸女分别围堵两人牡丹、芙蓉,怎奈四周侍卫众多,反而束手束脚,很快与四人拉开间隙。谢红剑见龙佑帝身侧仍有失魂和花非花在,不能放心,便放弃追捕四人,召集诸女保护皇帝。
对红衣抛下自己对付郦逊之,龙佑帝不免有些失落,等看到郦逊之受伤,他又深感庆幸,没有被这些杀手伤到皮毛。此时谢红剑奔到皇帝面前,万福行礼道:“妾身救驾来迟。”
龙佑帝深吸一口气,道:“天宫距此遥远,朕不怪你们。”瞥了一眼失魂三人,踌躇不语。
失魂忽然一笑,翻手抓住皇帝手腕,谢红剑大惊,正欲动手相救,花非花道:“莫怕,我师兄不是恶意。”郦逊之心想,花非花身份特殊,不知江留醉此刻何在,心中一阵惦念。
皇帝心惊之际,一股柔和真气自腕间流入,旋即游走百骸,暖洋洋通身舒泰。
龙佑帝遭四大杀手一吓,神魂本已受损,只是尚不自知,失魂此举补其元气,对他大有裨益。他舒服地享受了半刻,失魂松开手,淡淡说道:“望皇上好自为之。若是哪日君不像君,民生涂炭,在下定来取你首级。”
说完,悠然朝花非花与伤情一点头,扬长而去,姿态超逸飘然。谢红剑大怒,横剑阻拦,伤情一拐打去,气力霸道已极。谢红剑吓了一跳,心头冒出对手的名字,不觉一惊。花非花手中的“千古”挽了个剑花,朝天宫诸女一笑,追随失魂去了。
三人轻功卓绝,说走便走,逝若流星,天宫诸女眼睁睁看他们遁出数丈,竟无法阻拦。
龙佑帝叫道:“罢了,放他们走!”他一脸阴沉,按下恼羞成怒的心,走到郦逊之面前,和颜悦色地道:“逊之,朕立刻召太医来为你医治。”
郦逊之道:“臣无碍,多谢皇上费心。”看了前襟的鲜血,想到红衣的狠绝,不知怎地,并没有丝毫恨意。对红衣来说,难得棋逢对手,所以才生出斗志。郦逊之颇有惺惺相惜的感叹,可惜身处不同阵营,只能以生死论交。
“你无事便好。”龙佑帝环视众侍卫,伤者甚多,便传了太医前来。在丽玉阁等待的郦琬云和其他妃嫔此时亦都惊骇赶来,龙佑帝怕她们担忧,一律拒而不见,命郦逊之与谢红剑同到偏殿中商议。
偏殿中,龙佑帝抖擞精神,冷笑道:“这些杀手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可恨!真是可恨!”谢红剑垂头,愧疚地说道:“是妾身思虑不周,救驾来迟……”龙佑帝断然道:“与你无关,是禁军太过无能!”他吸了口气,双眼因愤怒而充血。
今日,他看到了王者的气象,万物臣服脚下,神佛莫挡的豪情。可是,那王者并不是他,龙佑帝为此沮丧羞愧,甚至生出了嫉妒的念头,想要打破对方不败的神话。
龙佑帝盯住谢红剑:“天宫主,你可知来者这几人的身份?”
“他们是江湖最有名的六大杀手。”
“六大杀手?不是有七个人?”
“另一女子想是灵山三魂中的归魂,医术了得,武功却也不弱。妾身见有她协助失魂,适才便知皇上会安然无恙。”谢红剑点出花非花的名医身份,示意并非陷皇帝于险地而不理。她暗中瞥了一眼郦逊之,知花非花与他是熟识,此时没有点破,特意卖个人情。
“哦?你说得不假,她武功的确不错。”皇帝听到花非花不是杀手而是名医,稍稍放心,静了一静,凝神道,“你们说,指使那四大杀手来杀朕的人,会是谁?”
“……雍穆王?”谢红剑犹豫地说道。
郦逊之知金敬有意在大婚日动手,再加上牡丹、芙蓉杀了金逸,虽然金逸之死仍有疑点,但红衣等人不似金敬所雇。加上他知道,红衣、小童都有天宫灵符,谢红剑与他们之间究竟是何关系,他始终参详不透。如果指使他们的是嘉南王,就能说得通,此时燕陆离领兵在外,若是皇帝在深宫遇刺,燕陆离转回京借口为皇帝报仇,除去金氏、左氏,就能夺取帝位。
更何况今次的刺杀,天宫护驾来得实在晚了些。
郦逊之沉默不语,龙佑帝眉头微蹙,似乎为了安他的心,皇帝说道:“逊之,天宫主不是外人,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臣以为,是左勤指使。”郦逊之说出左勤的名字,想到楚少少始终未提到过四大杀手,可能仍有所隐瞒,心中也是一灰。
“左勤……”皇帝叹息,这几日顾亭运手下的人在破译账簿,尚未完工,看来要抓紧时间。否则再来一次刺杀,他未必会如此侥幸。
“是,昭平王府上有大笔银钱往来,或与收买江湖人有关。”郦逊之斟酌说道,暗指账簿的事。
“说到收买江湖人士,雍穆王也不逊色。”龙佑帝亦若有所指,他说完,忽地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
“天宫主,朕要你匿名在江湖上悬赏重金,谁能杀了这六大杀手,一颗首级可得万两黄金!要用江湖人对付江湖人,纵然他们六个武功盖世,到底防不胜防。”龙佑帝顿了顿,手心兴奋地出汗,仿佛忘了失魂和伤情刚救过自己,只记得那句“取你首级”的宣告。
皇帝这句话,宣告了一场腥风血雨的江湖风波。郦逊之心下一寒,视线落在虚空处,不敢与皇帝对视,怕龙佑帝看出他内心的寒意。
谢红剑曼声应和道:“皇上说得是,以全江湖之力对付他们,终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龙佑帝自嘲地笑道:“朕会做个好皇帝,不负失魂救我一场。可是,朕也绝不容许有人想要朕这头颅。无论是谁,动这个念头,就该死。”
最后的一句话,他说得咬牙切齿,像是要把违逆者的意念,都咬碎在唇齿之间。
第四十一章 暌恨
郦伊杰与江留醉一行到达云翼大营时,北风挟裹着冬夜的凄寒,在营外呼啸而过。营内灯火通明,热火朝天的将士气象,令人恍惚觉得正在战时。胭脂稍事装扮,穿了小兵的服饰与江留醉跟随在一队人的最后,没有被人察觉。
郦伊杰深锁眉头,看上去更添病容,林禹带其入营,大将军燕枫亲自来迎,见面满腹狐疑。燕枫为燕陆离堂侄,少年入伍,十余年历练下来,俨然已是一员干将。他听报郦伊杰入营,深感诧异,故点了十几员将军及副将统领等前去迎接。
营房中,燕枫客套寒暄道:“听说上将军亲自护送康和王北上,与我家王爷会合,为何会突然转道于此?”燕枫的年资比燕夜辰浅了许多,素来不以大将军自称,为人谦和冲淡,更似文人。
郦伊杰从怀内取出燕家军的铜虎兵符。燕、郦两家各有数万私属军队,且两家都出自东南,皆是劲勇好武之兵。除皇帝能调用两家军马外,燕陆离与郦伊杰两人也都有兵符调遣私部,权力极大。这正是龙佑帝最为忌惮之处。
“你家王爷当日与我约定互换兵符,着我危急时可调动你燕家军听我号令。”郦伊杰悠悠地望定燕枫,“不知这约定与这兵符,在云翼大营里可说得上话?”
燕枫肃然低首:“末将谨遵王爷号令,请王爷吩咐。”他身后副将大多迷惑不解,见主帅如此,不得不同样拜服听命。
郦伊杰沉下脸,顾盼间忽然有了啸傲三军的气势,肃然说道:“我要点兵!”
帐中有了奇异的骚动,燕枫目光扫视,压下了流动在众人之间诡异的情绪。郦伊杰看在眼里,并不在意,只吩咐燕枫:“取名册来。”
燕枫尚未说话,他手下一个破虏将军燕华叫道:“不知王爷手上的兵符,是真是假?”郦伊杰猛地一掌,把铜虎拍在案上,冷笑道:“嘉南王亲手交在我手里的兵符,怎会有假?”双目炯炯注视燕枫。
燕枫回首喝道:“不得放肆!”燕华一脸的不服气,却不再说话。这时,另一个武威将军燕远也嚷嚷起来:“郦王爷有自家的兵可以点,我只听燕王爷一人!诓这劳什子兵符来,没他娘的用处!”他再度挑衅,就有更多将军和副将应和起哄,燕枫但笑不语。
郦伊杰望了燕枫的神色,徐徐说道:“燕大将军,这兵符看样子是说不上话了。”
燕枫轻咳一声,众将旋即无声,他凝视郦伊杰,叹道:“王爷,我等接有嘉南王密令,要送王爷入京,却不是任王爷摆布。我原以为上将军已经陪王爷北上,不想王爷有法子到我营中,实令在下意外。不瞒王爷,明日午时,我等也将从陆路发往京畿,请王爷不要为难我等,交还兵符。”
气氛僵持。江留醉和胭脂、陆爽三人护在郦伊杰身前,深恐众人突然翻脸动手。
郦伊杰闭目沉吟:“看来,燕陆离真是用心良苦。”他直呼嘉南王的名号,燕家诸将目露恼怒之色,唯有燕枫平静叹气:“王爷,你我心知肚明,不必再做表面文章。今次燕、郦两家要么联手,要么玉碎,没有回头路可走。”
郦伊杰厉声道:“你真想谋逆造反?”再对了众将高喝,“你们真想置百姓于水火,让江南一地再起战端?”众将黑了脸不吭声,仿佛一点火星就能燃起大帐,烧出熊熊的欲望。
燕枫见他挑明了说话,慢悠悠地道:“王爷,我等入京,是为讨伐叛乱,何来造反之言?”
“大将军,既是讨伐叛乱,可有皇上圣旨?可有朝廷调令?大军并非奉命北上,即有谋逆之心。”
“王爷言重。金氏一族祸乱朝纲,天下皆知,皇帝年纪尚轻,未能掌握权柄,独木难支。虽然太后名义上已归政,不再垂帘,可是金氏有数十人占据高位,这朝廷仍在金敬的囊中。尤其在金逸死后,江湖上传闻,金敬有不臣之心,郦王爷和我家王爷同样身为辅政大臣,应该同气连枝,共同讨逆。”燕枫一口气说完,渐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带兵日久,鲜少这样恭恭敬敬和人咬文嚼字,若非对方是郦伊杰,他早已懒得啰嗦。
郦伊杰从郦逊之的家书中得知,金敬有意在皇帝大婚日动手,燕家的人莫非也知金敬的动向?他暗自沉吟,名剑江湖门的总舵就在江宁,或露出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雍穆王是否谋逆,朝廷自有公断,既是辅政大臣,就应奉皇上号令。燕家军素有盛名,那是为天下而战,为百姓而战,振臂一呼,群雄云集。可如今呢?”郦伊杰冷笑,话说到这个地步,不必再遮遮掩掩,“燕陆离派大军压境,未免贼喊捉贼,不过是掩饰窥伺大宝之心。为他一己私欲,你们就要抛下二十年来的忠义,去做乱臣贼子?你们就不顾父母兄弟的安危,让天下百姓陷于战乱水火,流离失所?你们不配做燕家军,不配做子弟兵!”
众将眼中冒火,正想辩解,燕枫止住他们,说道:“我家王爷扶危启运,辅弼匡国,是有功之臣。然而朝廷一再猜忌,步步相逼,王爷入京后,朝廷以国用不足为理由,停了燕家军一半的军费,军器监也不再供给铁甲弓弩诸兵器,甚至放言说要裁撤我军七成冗员。这几日,不断有各种调令下达,要我等远赴南疆,放个闲职——这背后的用心昭然若揭。”
他望了郦伊杰,嘴角一抹清冽的冷笑。
“国家养不了我们,朝廷不要我们,敢问王爷,若是郦家军沦落到如此地步,又会如何?”他握了握腰侧的佩刀,轩昂的眉宇间露出锋芒。
燕远遂即叫道:“兄弟们,擒住康和王才是正经!”说完,提了刀就向郦伊杰砍去。胭脂挡在郦伊杰身前,袖剑一挥,燕远的刀折成两半。武威将军气势一折,愕然看着面前小小的军士,江留醉欺身过来,一掌打出。
“去——”燕远被这轻飘飘的一掌带出丈外,胸口极闷,偏偏看上去毫发无伤。
两人这一出手,恼了燕家诸将,纷纷擎出兵器。郦伊杰望定燕枫,燕家军纪极明,只要燕枫出声,其他人不敢擅动。
“大将军想擒住我,向嘉南王领功?”
燕枫道:“王爷,兹事体大,嘉南王本意,你我两家当年同时起兵,知交二十多年,又是儿女亲家。如今王爷手中持有燕家军兵符,嘉南王手中持有郦家军兵符,正是天意如此,要我两家再次联手。”
郦伊杰叹息,龙佑帝太过急迫地裁撤燕陆离手上的兵力,的确是少年意气。更何况此际燕陆离正领了郦家军在陈亳两地,这不是逼其造反?他暗自心惊,小皇帝的用意或许真是如此,但朝廷是否真的准备充足,能够应付这一场动乱?
燕远插嘴道:“嘉南王有命,康和王若不答应,休怪我们翻脸!”他恨恨地看了江留醉和胭脂两人,“大将军,待我杀两个人给王爷看看!”他抽过身边人的佩刀,再度用力砍向江留醉。
燕枫不置可否,另有三个将军见状一齐动手,试图杀鸡儆猴。四人膀大腰圆,挥刀的气势甚猛,一时刀光霍霍封死江留醉退路。
江留醉不惧这几人的攻势,但营房内地方狭小,生怕误伤郦伊杰。他心念空明,刹那间四人前后动作犹如静止,轻轻退了一步,燕远的刀如秋叶擦身落下,另三人刀身相错,失去他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