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510/1924页


眼见两名勇士先后死在眼前,浓烈的血腥弥漫室内,赵氏臣僚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失声而泣。

仗义死节,这是时代的风尚,今天却能够连续见到三次。

赵无恤心里的不解,也慢慢化为敬佩。

前世时,他总觉得春秋战国游侠刺客让人荡气回肠、感慨万千,但他们的脑袋是不是缺根弦,什么几百人当着三军的面自杀,什么自刎以谢公子……何必一言不合就自杀呢?

在这时代熏陶十余年后,他总算有些明白了。春秋战国时代的古人,其性情和价值观与后世有着很多不同,最根本的,是他们看重人的精神价值、看重名誉气节。士为知己者死,为朋友道义甘愿献身,为身后不朽的名誉甘愿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换得。正所谓事业文章,随身销毁,而精神万古如新;功名富贵,逐世转移,而气节千载一日。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他若还拒绝二人的请求,连他的臣僚都会有意见了。

不过在心生敬意之余,他却不见得会赞许这样的事。

可以宣传豫让的忠义,因为无论哪朝哪代,都需要忠义的臣子,这就是满清也大肆宣扬史可法等人的原因。

但侠以武犯禁,刺杀诸侯卿士的歪风,可以就此打住了,未来的赵氏领地,赵无恤必然制定律法攻打击这些人。

他缄默半响后,才说道:“督仇、青荓非乐死也,重失人臣之节,恶废交友之道也,可敬,却不可学,收敛尸体,以上士之礼葬之。此外,我会宣布豫让刺杀晋国卿士,为罪大恶极的重犯,将他的罪名公之于众。”

身为晋国执政,为了维护律法,为了维护统一,豫让做的事情性质当然要定为恶性,赵无恤必须摆明立场。

但把豫让定位头号钦犯,万死不赦的同时,也相当于为他扬名了。

他的名字将被贴遍赵氏领地的每一座县邑门口。

他的故事将被赵氏史官写入《刺客列传》里,功过让后人评说。

豫让的事迹由此传开,晋国乃至于天下的志士仁人无不为他的精神所感动,为他的死而悲泣。

但赵无恤依然面临抉择,是抬魏氏一手,还是乘机吞并他们?身边的军吏和幕僚意见迟迟无法统一,在经历二士死于面前一事后,赵无恤也开始犹豫、摇摆。

此时此刻,他最需要兵形势家的建议,于是他用飞鸽传书向邺城传去了一封信,询问孙武的意见。

很快,邺城那边就来信了,赵无恤打开一看,除了孙武新修的一篇兵法外,还附带着几个字:“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第947章第二次反赵同盟

郑伯胜十年,十月下旬,时值隆冬,到处都是一副天寒地冻的萧瑟场景,但好在河水还没结冰,新郑的运输往来没有被耽误。

但与往年不同的是,新郑东门外也少了士与女的出游调笑,毕竟这几年郑国多难,实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先是老执政驷歂,还有子产的儿子国参相继去世,七穆的传承落到了罕达肩上。接着晋人入寇,赵氏占据了南燕,韩氏霸占了成皋,一西一东,都威胁着郑国的安全,国君倒是不管事,郑国的大当国罕达却差点愁白了头发。

赵氏倒还好,这两年里与郑国相安无事,但韩氏的动向,却是对伊洛之地和郑国本土很感兴趣,就像把爪子搭在兔窝边的饿狼一般,一对绿眼睛死死盯着他们,随时可能扑上来,所以郑国人也无时无刻不想将这头狼赶走。

结果两年下来,韩氏虎牢关依旧像一根钉子般牢牢扎在大河南岸,反倒是郑国这边攻势疲软。倒不是他们打不过韩氏,而是因为以郑国现在的国力,一边要防备赵、卫、宋三方,能用来进攻成皋的兵力实在不多。

韩氏割取郑国领土之心昭然若揭,赵氏又很乐意支持他们,郑国对此无可奈何,他们已经打算着,要不要重新开始“唯强是依”的传统,乖乖献上伊洛之地,换取赵氏说服韩氏放弃虎牢?

不过罕达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顽强的抵抗和立刻投降,受到的待遇是有巨大差别的。于是他想要结交其他强援,利用友邦帮自己狐假虎威,为谈判赢得资本。

只可惜天下几个强国里,吴国离得太远,与赵氏没有核心利益冲突,楚国则自保不暇,不值得依仗。

于是郑国人只能退而求其次,从次强里寻找盟友,就无非是齐、秦两国了,他们和郑国情况类似,都被赵氏带着韩魏小弟欺负的很惨。

也是瞌睡恰恰来了枕头,就在今年,因为晋国遭到了大旱灾,接着又被蝗灾席卷,很多地方颗粒无收。于是赵氏的敌人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被赵氏势力团团包围的齐国开始积极奔走起来,陈乞派他的嫡子陈恒四处游说,联络诸侯,试图再度编织一个反赵同盟。

先坐船到吴国,又西行入楚,入秦,一路下来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而郑国,是陈恒此行的最后一站。

郑国执政虽然是罕达,但按照传统,遇到戎与祀之类的大事,七穆都得派代表到场。

目视七位卿士,罕达不由感慨万千,与七年前子贡来郑国游说那次相比,七穆的成员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驷、国二卿病死,丰氏的子般也死于虎牢之战里,郑国七穆正处于青黄不接的阶段,若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不知道年轻一辈能不能让七穆延续下去……

他同时也后悔起来,若是那时候知道赵氏得志后如此咄咄逼人,就不该上端木赐的当,在齐国和知氏夹击赵氏的时候,去打什么伊洛之地。现如形势逆转,赵氏和韩氏随时可能图谋郑国,贫瘠的伊洛之地只能作为战略缓冲,弃也不是守也不是,尴尬无比。

所以他对一切游说之人,都提前留了几分小心,纵然陈恒说的天花乱坠,罕达都默然不语,而是在心里计较着利害得失,他们只有和商人一样精明,才能在这个礼崩乐坏,尔虞我诈的时代生存下去。

却听陈恒慷慨激昂地说道:“今年早些时候发生的事,当国和诸位卿士都很清楚,赵无恤挑动卫国卿大夫叛乱,又以弑君的罪名将他们统统杀死,其族人强行迁徙到赵氏领地上实边。过了才两个月,他又悍然进攻邾国,不单将邾子俘虏,连带小邾、滥两国国君也被抓到曲阜拘押起来,三邾美其名曰合为一国,赵氏代为管理,实际上和卫国一样,都已经化作赵氏的郡县了!”

此子牙尖嘴利,说得七穆点头不已,连一心防备的罕达听了也不由赞叹。赵氏的扩张的确引发了诸侯的警觉,和远在天边的代戎不一样,卫、邾都是近在咫尺的邻居啊,指不定哪天这种命运就会落到自己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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