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512/1924页
伟岸高大,衣冠博带,杀人不用剑,用心眼。
是他的父亲,魏曼多。
“高尚的君子全都死了,活下的都是卑鄙无耻之徒,宁可万夫所指而活,也不愿坦荡荡地灭族亡家,这就是魏氏在晋国这么多年学到的东西。吾等不为忠君,不为兴国,只为了魏氏全族,无论做了何事,都是正当的。”
父亲的训导就在耳旁,再定睛一看,知瑶的鬼魂消失了,魏驹才舒了口气,却不料天空中刺目的白光传来,是白虹贯日……
随即,洋洋得意说出这一切的魏曼多,就被一个看不见脸的刺客割了喉,一脚踹下粪坑,这是对血口未干却食言而肥者最大的惩罚么?
无头的知瑶又出现了,这次是和刺客,还有那从粪坑里爬出来的父亲亡魂一起追杀魏驹,蠕动的白蛆爬满他周身,从眼角鼻孔嘴巴里涌出来,空气里满是血腥与腐败的恶臭,充斥魏驹的鼻腔。
魏驹急速躲避,呼救,却不慎跌倒,跌落之中慌忙抓住一直放在床边的剑,朝那些挥之不去的亡魂猛地斩去!
“堂兄,堂兄!”
他一剑挥空,滚下了榻,却见堂弟吕行飞快闪开,满脸惊惧,身后是几名同样害怕的甲士,高举的灯烛映得脸庞闪闪发光。
魏驹心头一紧:“出了何事?难道是秦军……”
“秦军前锋已出现在河西,但主力尚未到来。”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魏驹擦了擦满头的汗,近来他所有的梦都离奇无比,而且一个比一个恐怖。大前日梦到小时候在泮宫斗殴,变成了赵无恤和知瑶的对手戏,他们其他人却只能在哦旁边充当配角,干看着。
前日他梦见那个刺杀了父亲的刺客又来了,魏驹撕扯下他的蒙面后,却发现那人长着一张赵无恤的脸……
至于昨晚,更是被各路亡魂纠缠不休。
他瞥瞥窗外,黎明的第一束朦胧曙光正扫过少梁城的城头,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又是难熬的一天罢,所谓的左右为难,再恰当不过了。
“打一盆冷水来。”不能让少梁魏军瞧见他这副衣冠不整、浑身是汗的模样,否则肯定会军心大乱的,寒冷彻骨的冷水有利于他从噩梦里清醒过来。
看着铜鉴里憔悴的自己,魏驹拍了拍自己的脸,说道:“是时候打起精神来了,父亲已然不在,吾现在是魏氏家主。”
然而他依然战战兢兢,而魏氏面临的局势,也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
门外,一众侍卫在候着他,魏驹要带上他们去巡视城防。自从魏曼多遇刺以来,他无论到哪儿都带着卫士,尤其是上厕所也不例外。魏驹总感觉魏氏的仇人太多了,知氏余党、秦国人、赵氏,仿佛每个人都想要他死,一个不留神,刺客就会从不经意的地方一跃而出,取他的命。
现在已是十一月初,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迟早会下雪,但魏驹现在就盼着下雪,因为雪天能让敌人的进攻延缓。他虽然号称要与魏氏在河西的两万军队共存亡,可实际上,他没有与秦人野战的打算,上一次的大战,魏军差一点就失败了,现如今所有人都心中不安,上阵必败。
所以魏驹果断放弃了多余的城邑,把两万军队放在了紧邻大河的少梁、王城,仅仅留下新城、辅氏等作为前哨。倘若形势不妙,大军便可以从龙门、蒲坂撤到河东去。
他的决策无疑是正确的,在安邑之变后短短半个月内,秦人便抓住机会,开始大举进攻――魏驹甚至没脸皮以“军不伐丧”向秦国人喊一声暂停。秦人的推进很迅速,一些来不及撤离的魏军被他们的骑兵追上击溃。秦人手下还有不少河西人效力,比魏氏更熟悉地形,庆幸的是,大多数人撤回了城邑,开始转入坚守模式。
秦国东部各县的兵卒唱着“岂曰无衣”加入大庶长的大军,秦人这次至少凑出了三个军的兵力来,还有十几只大船顺渭水东来,满载骑从、步兵、战车。
水陆并进,这次秦国大庶长是铁了心要一雪前耻了,在第一场雪落下前,秦人至少会进攻一次,而魏氏若是抵挡不住,就要彻底和河西说再见了。
其实从事实上,魏驹已经放弃河西大部分领土了,这里的民心不向魏氏,他没法做到寸土必争,只有在撤离前运走大部分的粮食。
在他抛弃百姓的时候,百姓也抛弃了魏氏,他们宁可做秦人的子民,或者北上赵氏的上郡,投靠那里日益兴旺的商站。
魏氏的根本,还是在河东。安邑的族人并非没有来力劝魏驹,既然秦人攻之甚急,不如干脆放弃河西,带着大军回河东去,确保家族大本营不失。
但不知为何,魏驹却一直拖到了现在,他也曾怀疑,自己为何不听他们的话,赶紧回到河东,那处没有秦兵威胁的地方?
可是慢慢地,魏驹明白了,他并非不想回,而是害怕回去。
害怕他一走,河西的局面便分崩离析,过去几年的辛苦全然白费,如何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
他也害怕回到河东后,将面对更可怕的敌人,赵无恤虽然向魏氏派出了吊丧的使节,也承诺会从向上郡派兵,保护魏氏的侧翼,但魏驹就是信不过他。
毕竟赵无恤是杀害魏曼多最大受益者,纵然他前几日宣布了刺客的身份:知氏家臣豫让,也洗不去他的嫌疑。
魏驹想着,若是赵氏突然反目,自己在河西,或许是为魏氏留了一条后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