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643/1924页


“二女分别送往两国,可有缘由?”文种当时就提出了疑问。

“西子之美胜过郑旦,若郑旦不小心在夫差面前吐露此事,以夫差的性格,只怕会立刻兴兵北上吧……”范蠡无辜地笑了,越国派人北上讨好赵氏,若能保密则尽量保密,若不能,那就要将这件事本身也利用上,就说是赵无恤强行索要更美的西子,将夫差的怒火引向赵,这样越国便有可乘之机……

这并非是简单的美人计,而是一个连环计,赢得赵侯的友谊,又在赵吴矛盾里添一把火……

若单纯靠那寥寥数十万的越人,越国的复兴太艰难了,想在有生之年帮君主实现夙愿,一雪前耻,范蠡只能寄希望于外力。

想到这里,范蠡抬起头来,发现在竖人指引下,他们已经从未央宫侧面绕过来,抵达长乐宫日居殿外,因为是秘密接见,所以选在了这里。

司仪让他们稍等,在这间隙里,范蠡再度回首,看了看自己带来的女子,自己的得意之作。

南方人是扛不住冻的,更没见过雪了,范蠡身后,少女披着厚厚的红皮袄子,里面是齐足的淡紫色深衣罗裙,但这无法掩饰她窈窕的身姿,面上披着面纱,却遮不住倾城倾国的容颜。此刻,她正充满好奇地看着从天而降的雪花发呆,白雪落在她发梢上,和她的脸蛋一样白皙,白皙里还有几分被冻出来的粉红,像是提前开放的嫩桃花。因为靠的近,从她樱唇里呼出的热气,就吹在范蠡的脖颈上……

范蠡再次看呆了。

虽然他的老师计然在洞悉他的打算后,摇了摇头道:“少伯,赵侯不是一般的君主,更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没用的,范蠡想道,不管是怎样的人,枭雄也好,圣贤也好,就算是传闻里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只要是男人,只要还知道美为何物,就肯定会被他身边这女子迷倒。

勾践那种只以复仇和雪耻为目的的豪杰君王,在乍一见西子时,也几乎忘掉了他的志向,要把西子收入宫闱了……

只差一点,范蠡就无法带着她北来,只差一点,范蠡也差点没忍住,半道带着她远走江湖了。他这一生经历过许多女人,或抵死缠绵,或野合淫奔,或露水鸳鸯,但从未有过像这样的感受,仅仅是相敬如宾,无肌肤之亲,便能如此爱她。

因为她是西子,有沉鱼之姿,是人间少见的绝妙佳人?

或许是察觉到范蠡在看她,少女也转头望来,黝黑的睫毛凝结着冰霜,一双天真烂漫的大眼睛里是谜一般的雾气。

范蠡几乎失神,接着发现他与少女在二目相对,便又立刻挪开了眼睛。不知为何心中涌现一阵痛楚,因为稍后,他就得将她拱手送上,送给赵侯……

他深吸一口冷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向前走去。

殊不知,少女眼中,还有一丝淡淡的失望。

路在前方已是尽头,巍峨的日居殿已到,一对镇宅的瑞兽凶神恶煞地看着她,她再也不能若无其事地拉着范蠡的衣角了,在这异国他乡里唯一能带给她一丝安全感的东西。

轻轻收回柔夷,将冻得微红的手缩进袖管里,西子似是认命地垂首,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叹息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第1041章心悦君兮君不知

提着裙摆,沿着有螭龙纹浮雕的台阶而上,西子紧跟着范蠡来到了长乐宫日居殿外。虽然只是座日常办公的小殿,远不能与未央宫的三座正殿相提并论,但在越人看来,这里已经极有排场,胜过会稽城中越宫的竹楼高脚屋无数。

但这些东西却又无时无刻提醒西子,她已经步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怀揣使命,一言一行都必须谨慎才行。

她家曾是子施氏的贵族,徐国灭亡后流亡到越国寻求庇护,至今已经过了两代,完全视自己为越国人了。江南温润的水土养育出柔情似水的俏佳人,却是养在深山无人识,直到范蠡出现,才带她离开诸暨苎萝山,来到外面,知道了宁静山村生活之外,还有如此繁复的邦国和奢靡的生活。

对于西子而言,范蠡不仅是提携她,让她张开眼睛正视广阔世界的老师,更是她短暂生命里第一个闯入心扉的男子。范蠡乃楚国名士,身材高大,容貌俊朗,年纪也才四十不到,他既博学多闻,又擅长言谈,是少女心仪的对象。非但西子,还有郑旦,以及一起被接到会稽接受训练的姐妹们,无不将范蠡当做自己的梦中情人。

甚至连越王勾践与之相比,也大为不如,毕竟勾践相貌是“长颈鸟喙”,加上一心复仇,面相阴郁可怕,西子在他那不加掩饰的目光面前也畏惧得不行,比起入越宫服侍勾践,若能与范蠡远走他乡或许更好一些。

可惜她们训练繁重,范蠡也时常离开会稽去各地练兵、筑城,使得怀春的少女们也没机会一吐真心。何况等待她们的,是无比残酷的命运:用自己的身体,去为越国换取机遇。

越人守信重诺,有施氏全族全靠越王庇护才能生存下来,西子背负着“报恩”的心态,毅然踏上了北上之路,只是当她发现是范蠡送她来赵国时,却又感到了一丝命运的无常与绝望。

一路上,范蠡恪守于礼节,束缚于志向,与西子保持着距离。而西子坐在马车上,只有望着他宽厚的背影,才能忘掉离开故土的痛楚,好几次情绪涌上来时想要一诉衷肠,终究欲言又止,只能叹息一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踏入日居殿后,她便再也没功夫想那些事情了,穿着黑色礼服的女御们来搜西子的身,当面纱被解下后,她们一个个嘴巴都张成了O型,即便以中原人的审美来看,西子也是绝色佳人……

“请越使入内!”在搜身之后,随着赞者指引,范蠡解下所佩长剑,携西子进入殿中。

时近傍晚,殿内烛光通明,赵侯无恤身着玄衣纁裳,头戴冕旒,高坐在台上,等待范蠡的拜见。因为距离较远,看不清他的样貌,不过在西子一路的想象中,这位从赵氏庶子跻身于诸侯之列的君主,应该是和勾践差不多的人物。她接下来就必须使尽浑身解数来勾引他,想到这里,西子便心生忐忑。

伴君如伴虎,她总觉得,这些草菅人命的王侯枭杰,是人世间最可怕的人。

“揖!”赞者大声说道。

于是西子眼中的伟丈夫范蠡,便只能下拜作揖,以屈服的姿态朝赵侯行了大礼,他那高高的冠都快垂到地面了,不管在少女们面前如何风度翩翩,在这庙堂之上,终究是弱者。

赵侯也起身朝范蠡一揖,随即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笑道:“寡人派人请了数次,少伯都以各种理由推辞,今日终于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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