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676/1924页


针对申叔仪的疑问,王子姑曹微微一笑,对他说道:“如今赵侯帅大军入宋,正与大王和宋公在芒砀山一带对峙,芒砀山丘陵遍地,适合我吴国步卒作战,赵侯急于取胜,不顾这一点,日夜派兵卒进攻,却都被我军所阻。当然,正面赵军势大,我军也不好反攻,大王便打算效仿当年破郢之战,实则虚之,虚而实之,看似要与赵军在西面僵持,实则派遣你我从沛邑北上,进攻赵军运粮的命脉,菏水!”

菏水在鲁国境内,但距离沛邑并不远,只是那里有数千赵兵、鲁兵防御,申叔仪不敢去招惹,双方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大王这一计策很妙,一旦打下了棠地,菏水这条连通宋、曹和鲁国的运河就断了,吴军也能一口气攻入邹鲁腹地,搅乱赵军的战线。

他连连出口称赞,但也有疑虑,那就是因为吴军未敢深入鲁地,所以对棠邑、菏水一带的地形道路不太熟悉。

“无妨。”王子姑曹似乎早有对策。

“有两个鲁国人,可以为吾等带路。”打了个响指后,便有吴兵带着两人入内,一个是衣冠楚楚的大夫,另一个则是须发凌乱的落魄武士,那大夫满脸堆笑,他的同伴却大腹便便,醉眼惺忪,入内后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王孙姑曹案前的酒壶。

“这是?”申叔仪皱起了眉头,那位大夫也就罢了,只是这武士,这样的人作为向导,可靠么?

王孙姑曹倒是不担心,他介绍道:“十年前从鲁国跑到吴国的叔孙辄,叔孙家族灭亡后最后的遗族,至于这位,则是费宰公山不狃,别看他现在如此,当年可是窃鲁大盗赵无恤的大敌之一……”

PS:吴申叔仪乞粮于公孙有山氏,曰:「佩玉、忌兮,余无所系之。旨酒一盛兮,余与褐之父睨之。」对曰:「梁则无矣,粗则有之。若登首山以呼曰:『庚癸乎!』则诺。」――《左传・哀公十三年》大致内容是历史上的黄池之会时,吴国大夫申叔仪向鲁国大夫公孙有山氏乞要粮食,当时“极盛”的吴国,随军出征的大夫却连自己手下的口粮都满足不了。

第1061章乡音无改鬓毛衰

“吴王答应,此次若能将赵氏从鲁国驱逐,我就可以重新建立叔孙氏的家庙,做家主!”

戎车之上,叔孙辄十分兴奋,然而坐在同一辆车上公山不狃却只是一直小口喝着行军皮囊里的酒,不知在想些什么,对叔孙辄的叨叨不以为然。

叔孙辄本来是鲁国叔孙氏的一个贱庶子,不受大宗待见,因此投靠了阳虎,在阳虎倒台后又投靠了费邑的公山不狃。十二年前,在孔子主持的“堕四都”行动中,二人乘机攻入曲阜,想要效仿阳虎,撷取鲁国政权,然而有这个打算的不止他们二人,还不等费人占领曲阜,他们就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赵无恤驱逐了。

这之后,无处可去的公山不狃和叔孙辄辗转来到了吴国,这个中原失败政客的避难所,但他们没有像伍子胥那样得到重用,吴王阖闾随便给了二人几百亩水田,将他们安置在淮南,不闻不问。直到后来夫差继位破越,有了北上中原与赵无恤争霸的兴趣后,吴国人这才想起,十年前曾经有两个鲁国人来投奔哩!这才把二人招到吴城,好吃好住招待,询问有关鲁国的情况。

叔孙辄苦等了十年,从青年等成了中年,巴不得夫差攻鲁,好让他有回鲁国重建叔孙氏的机会,当即便夸夸其谈道:“鲁人很赵无恤诛灭三桓,窃国鲁政,大王以姬姓伯长身份攻鲁,一定能如愿以偿!”

和他同病相怜的公山不狃则不然,当吴王夫差问他时,他直言道:“外臣离开十年,那里已经不是我熟知的鲁国了,听说现在鲁国国富民强,远胜当年。更何况,现在赵侯视鲁为附属,鲁乃曹、卫、赵之唇,唇亡齿寒,赵国必将救鲁,大王贸然进攻,只怕讨不到什么便宜……”

然而吴王之意已决,不听公山不狃的劝说,反倒强迫他们二人随大军北上,充当向导。

六月中旬,正值赵吴主力在宋国对峙之际,一万吴兵乘着夜色从沛邑出发,剑指鲁国。坐在戎车上,望着吴国甲兵那整齐的步伐,叔孙辄没来由多了一些信心,他一路上不断畅想胜利之后夫差会给他何等赏赐,同时还问公山不狃道:“事成之后,弗扰想要什么,费邑么?”

公山不狃又抿了口酒,不冷不热地回答道:“此役之后,能保住这条性命,我便满足了。”

叔孙辄一愣,问道:“莫非弗扰依然觉得,吴国没有胜算?”

“鲁国已经不是当年的鲁国了。”公山不狃看似是个粗鄙的武夫,其实他心细如发,当下指点车路旁的田地说道:“十年前,这一带是鲁国和宋国的交界地带,仍然是一片荒地和沼泽,现如今却已经开辟成了大片大片的水田。”

叔孙辄一看,的确如此,十年前他和公山不狃经由这一带南逃,那时候荒郊野岭的,连也借宿过夜的地方都没有,现在却开辟了道路,每隔十里就有一个亭驿,路旁则阡陌分明,已经渐渐发黄的稻谷布满田间,远处村舍里闾相连,想来平日人口也不少,只是为了躲避兵灾,百姓悉数逃离了。

公山不狃道:“最初随你我逃到吴国的鲁人不在少数,毕竟都不清楚赵无恤是否会赶尽杀绝,只是到了后来,吾等手下的鲁人却陆续回归故里,因为赵氏执政开明,虽然肉食者卿大夫遭了秧,但士人和百姓却比以前过的更好……可见鲁国人根本就不盼望回到三桓之时,见到你我和吴国人,也不会携壶浆以迎,而是视吾等为入侵的贼寇,躲在山林里向吾等射箭……”

说起来公山不狃就感慨良多,鲁国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比过去一百年都大。眼见故乡物去人非,他的鬓角也染上了白霜,唯一不变的,就是鲁地那老土却又让他感到亲切的口音吧……

叔孙辄不服气:“但吴军强大,这些年弗扰与我在吴国,多次看到吴人大败楚国、越国,此番更是在海上击溃了赵国的舟师,士气大振。就我看来,吴军横扫鲁宋泗上,只是时间问题,纵有抵抗也难以抵挡大势,更何况,还有齐军从北面配合。”

“齐国人是最不可信的。”公山不狃连连摇头,齐国和鲁国结怨太久,以至于相互之间成见很深。

他不否认,夫差这次声东击西十分漂亮。让王孙姑曹率兵进攻棠邑,试图切断菏水运河,随后顺势西进,直捣赵国和其附庸转运军粮物资的中心陶丘,如此便能让赵军后方阵脚大乱,宋国甚至可以不战而取,有了宋国为基地,鲁国和泗上也能在齐吴的夹攻下夺取。

但公山不狃认为,琅琊海战的大胜,以及吴军在对上宋、薛、滕、邹等国军队时的战无不胜,让夫差冲昏了头脑。

“吴军真正的敌人,依然是赵军和鲁军,当年我也见过冉求、虎会二人,都是大将之才,十年前你我是他们的手下败将,如今十年过去了,此二人训练下,鲁军只怕更强。更何况还有赵军,赵无恤横扫中原来看,他的武卒和郡兵必然是一支百战之师,这场仗,不好打。”

话虽如此,但此战里他们没有发言权,只能默默带路,不过很快叔孙辄就发现了,公山不狃给吴军带的路,竟然绕了个小圈子,本来直接走宁毋就可以抵达棠邑,公山不狃却借口宁毋容易被敌人发现,于是从郎邑绕道,这样却更将吴军行踪暴露在鲁国斥候眼下……

“弗扰这是作甚!难道你忘了吾等是如何被赵无恤逼得远走他乡的?”因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叔孙辄没敢当场拆穿,只是事后压低声音质问公山不狃。

公山不狃却道:“我当年被赵无恤所骗,失掉了费邑不假,可换了是我,也不愿与别人共享鲁国。虽然因为赵无恤的关系,我仓皇出逃,但为君子者,不应以小怨而帅异邦之人来祸害乡土。”

“更何况我听说过一句话,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如今吴国府库不盈,仓库空虚,吴王夫差却不管不顾,征召士民,张军数万北上。然而还未交战大军便已缺粮,兵卒也因为夫差杀伍子胥,刑被离而心寒,言赏则不与,言罚则不行,赏罚不信,吴国兵卒自然不愿为他而死。”

“反观赵国和鲁国,如今赵无恤公布法令而实行赏罚,有功无功分别对待。于是赵鲁的士人百姓听说打仗,跺脚赤膊,迎着利刃,踏着炭火,上前拼死者比比皆是,加上人口众多,储备也比吴国多,纵然吴军能逞一时之勇,最后也会落得个败亡的下场。现在的吴国,好似一条乱咬人的疯狗,将要倒下的大树,我乃鲁人而非吴人,既然已苦苦相劝夫差他却不听,那还不如帮他败亡得更快些!”

叔孙辄听得目瞪口呆,感情公山不狃还有这种心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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