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731/1924页


“家主,家父已经战死于稷门城头之上……赵军已在叛党相迎下,开始控制南部的城墙、城门。”陈氏府邸,陈曦听家兵在耳边说了几句后,红着眼睛向陈乞汇报了这一情况。

“这是迟早的事,迟早的事……”陈乞形容枯槁,已是处于弥留之际,瞧这样子,他甚至都撑不到赵军杀入内城,攻入府邸内。

他惨笑了几声,随即问道:“我让汝等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陈曦心中一颤:“已准备妥当!家主,难道真的要……”

“必须如此!”陈乞说道,他满腔皆是对赵无恤的愤恨,恨他夺了陈氏的族运,恨他坏了自己家的好事,他的内心充满不甘,若是年轻十岁二十岁,现在带着陈氏退往东莱的就不是陈恒而是他陈乞了,他一定会再与赵无恤进行角逐的,即使自己的身边只剩下一个“士”。

但陈乞虽然知道陈氏必败,却自认为依然有掀翻棋盘的能力。

想到这,他开怀大笑起来。

“赵无恤断了陈氏的族运,让我家得不到临淄,得不到齐国,但陈氏得不到的东西,他也休想轻易得到!汝等速速去各处堆放柴草、油脂的地方点火,余要叫让这座十万人的大城化作一片火海。烧啊!烧啊!即便不能列为诸侯,老朽也要拉着赵军和国、高之党共赴黄泉!把临淄变为一片焦土,让赵无恤一无所获!”

言罢,这位本应光大陈氏,窃取政权的卿士,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了。陈乞不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也将于这一年死去,但死后却是作为田氏齐国的奠基之君,在宗庙里世代血食祭祀……

在国、高、晏、鲍党羽的相迎下入攻入临淄后,赵军面对的是一座完全陷入混乱的都邑。

秩序已经完全离这座大城而去,乱兵在城内劫掠,家家户户紧闭门窗,无主的犬马在街道上狂奔——它们在害怕后方燃起的火焰!

大火是从陈氏府邸开始点燃的,陈乞死了也不想让赵军安生,竟使出了一招绝户计,他让人在陈氏府邸和各个要害位置都堆放了柴火和油脂。陈乞一死,悲愤绝望的陈氏家兵开始四处点燃火堆,一时间,临淄上空浓烟密布,火焰占满视野。

赵无恤在亲卫保护下,登上稷门城墙朝城内眺望,却见整个临淄大城全城烈焰腾空,一片火海。此时正赶上狂风大作,火势更加猛烈,临淄大城里的官署、市井、里闾皆受到了波及,火逐风飞,烟焰满天,最后,连姜姓公室所在的临淄小城也沾上了呼呼的火苗,好在赵军已经先行进入了这里,并将其扑灭。

但之前进入临淄大城的赵卒开始骂骂咧咧地退回来,里面火实在太大,临淄城内已经乱成一团,火焰声、房屋倒塌声、百姓的奔跑和尖叫声夹杂在一起,犹如一个沸鼎。

是夜,赵军虽然人多势众,但因为救火工具不足,临淄能烧的东西又太多,根本无法扑灭火焰。成百上千的火宅彻夜燃烧,照亮了漆黑的夜,红色或橙黄的火焰犹如花束,盛开在夜空中,彼此竞争绽放,仿佛要将一切统统焚毁。

大火直到第二天降雨后才停歇,大半个临淄城,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烟柱冉冉升起,遮蔽日月星辰。

等到了中午时分,烟雾逐渐散去,眼看曾经的临淄三百闾被毁灭了大半,昔日繁荣景象,成了现在的焦黑鬼蜮,冉求气得不行,忍不住骂起陈氏来。

“当年平阴之战后诸侯伐齐,进围临淄,也只不过是放火焚烧雍门外城及申门外的竹木,还有一部分城外建筑而已,此举已经深受君子诟病。然而陈氏更为阴狠,其身为齐卿,也是临淄不少百姓的主君,竟不顾十万人死活而焚城,只可惜陈乞老贼的尸体也化为灰烬,不然真该挂起来好好鞭打鞭打!”

一贯谦和的冉求都气成这样,其余众将同样在为临淄的惨状而动容,同时也十分懊恼。他们追随赵无恤进攻临淄时,可没少听说临淄的繁华,比如说临淄人富裕而生活充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蹹踘者。全临淄七座城门,各门道都有东西、南北干道连接,宽可并列六辆兵车同时行驶,在道路和市井里,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而且不管想买什么,基本都能买到,最繁荣的盐市和鱼市,交易量极大,好的话几乎能日进斗金……

然而现在,到处都是冒着残烟的废墟,连几处府库都被烧了,想来也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物品,对一心谋富贵的人来说,这场仗算是白打了。

临淄人也没了昔日的家敦而富,志高而扬,而是垂头丧气,或哭葬身火海亲人,或对着一无所有的家呆若木鸡。

赵无恤也嗟叹不已,陈乞这把火当真狠辣,不但将陈氏那未能如愿的宏图大业与阴谋狡诈化为了漫天尘埃。还将齐太公、齐桓公、管仲、晏婴等人六百年来营建临淄城所耗费的心血烧了个干净,同时给赵军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光是复建临淄,就是一个浩大无比的工程。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陈乞却是料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即便他把整个临淄都烧没了,寡人也能将坏事变为于我有利的好事……”

言罢,赵无恤也不透露他要如何把临淄“废物利用”,而是先让兵卒在城内重建秩序,扑灭可能会复燃的残火。同时还在齐人中大肆宣扬陈氏焚城之举,让这个家族的名声一败涂地,整个赵军控制区内人人皆可协助追捕陈氏族人,得一活人赏两千钱,首级千钱。

这下一来,陈氏一族就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赵无恤真的感谢陈乞,若是他最后一刻还不忘收买人心,面对十万人口里潜藏着的陈氏之党,可够赵军甄别的。

随后,他便带着羽林卫,朝尚且完好的临淄小城,也就是齐国宫城走去。

因为不知是凑巧还是陈乞故意为之,这场大火之下,齐国的主母燕姬,齐侯孺子,以及齐侯的生母芮子,竟然都侥幸生还,如此一来,赵无恤手上,就又多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临淄小城衔筑在大城的西南方,其东北部伸进大城的西南隅,南北四里余,东西近三里。赵无恤抵达此处后,发现这里地势略高,遍植翠柏,挺拔蔽日,而在林木之间,则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台。

所谓高台,便是夯筑高数十米或十几米的土台若干座,上面建造殿堂屋宇。高台具有雄伟壮观、防洪防潮、空气清新的优点,故得到齐国公室的青睐,几乎每一位国君都会造一座专属于自己的高台,所以这下看去,临淄宫城内如同金字塔一般屹立着无数高台建筑,台基都很宽大,四周以圆滑的石块镶嵌,方目望去蔚为壮观。

鲍息毕恭毕敬地对赵无恤介绍说,历代齐侯喜欢登高远眺,所以最爱修筑高台,比如齐桓公就修过桓公台,到了齐平公(齐景公)时,筑台更是达到了疯狂的程度。

“平公筑路寝之台,三年未息;又为长床之役,二年未息;又为邹之长涂。”

短短几十年里,什么路寝之台、遄台、梧台等,常常一座台刚修好又要起另一座。而其中尤其以路寝之台和遄台最为高端,高十余丈。遄台是齐国主要宴会的举办地,昔日齐侯杵臼曾经在这里多次与晏婴问对,而且到了后世,这里又称为齐国战马集结之处,齐威王与田忌赛马之地。

看着眼前这些侥幸逃过一劫的台阁,赵无恤却不由感叹道:“其实最该被烧掉的,是这里。”

高台和各种道路一起修缮,是每年齐国最大的财政支出,齐国公室还把修筑华丽的宫室台榭,作为促进消费、调整经济发展的一种重要手段,“非高其台榭,美其宫室,则群材不散”(《管子·事语》)。然而在赵无恤看来,即便要以基础建设拉动经济发展,修路修渠也好过修宫室,齐侯杵臼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来为自己享乐买单,是昏君举动。

之后陈氏把修高台的钱粮用于修长城,虽然人民苦痛了些,但仍然不及杵臼的横征暴敛,这就是陈氏略施小计就能收买齐国人心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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