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819/1924页


眼前这人冠冕堂皇,名为伯主,名为摄政,实际上却是周最大的敌人,是窃天下的大盗啊!

周太傅心里愤慨不已,他一挺腰杆,站到了大鼎面前,嘴上强硬地回绝道:“伯主此言差矣!正如《诗》言:‘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文王受命,武王伐纣,有大功于昊天,所以鼎定于洛邑,是天命!现在伯主打算迁鼎,这是要让山川震动,诸侯侧目的大事啊,如今天命未改,此举绝不可为!”

“天命?”

赵无恤却冷笑道:“我学问浅薄,对古事的了解的不如太傅多,却知道《书》里有这么两句话。”

“惟天无亲,克敬唯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

“皇天无亲,唯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

这两句话的意思是,上天没有固定的亲人,只是和敬重他的人亲近;民众没有一定要感怀的对象,只是对有仁德的人感怀于心。皇天没有固定不变的亲人,只是对有德之人亲近有加;民众之心是变化无常,只是会记住那些给予他们恩惠的人……

“夏禹和商汤,最初难道不是得到了天命才能建立庙堂么?但夏桀昏乱无德,九鼎迁到殷,达六百年。商纣残暴,九鼎又迁到洛邑,也有六百年了。由此可知,社稷无常奉,纵然是天祚明德于文王、武王,但终究是有尽头的。”

赵无恤言罢,指着冀州鼎道:“周的德行如果像过去一般美好光明,九鼎虽小,也会重到用三万大军都无法迁走。如果周的德行奸邪昏乱,失了天意,九鼎再大,也轻得随便十多个武贲就可以迁走……冀州之鼎,无论夏、商,都在冀州镇守,如今寡人只是将其归于本位而已,二三子,还愣着干什么,迁鼎!”

“不可啊,不可啊!”

老太傅泪流满面地试图阻止,却被卫士拉到一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上百名赵国工匠武贲从明堂鱼贯而入,他们不由分说,拿绳索的拿绳索,扛扁担的扛扁担,十分娴熟地将冀州鼎放到一辆大辎车上,开始缓缓朝外推去。

老太傅眼睛都快凸出来了,眼见无法阻止,他索性朝着殿内的台阶上,猛地撞了过去,准备以死殉职。

眼看他就要脑浆迸裂,从高台通往文武之庙的台阶上的那个老者,却几步下来,在阶前拦住了太傅。

“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周之天命若在,冀州鼎虽被迁,也不会影响其社稷;周之天命若不在,纵然你在此自杀,却也阻止不了大厦崩塌啊,太傅何苦如此?”

赵无恤本来当老者是宫中守庙的宫仆,所以没有管他,谁料在说出一句颇有哲理的话后,周室的老太傅却拽住那老者,哭诉道:“夫子,话虽如此,但是赵侯纯用武力,无德于天下啊,九鼎岂能让无德之辈得了去!?”

“夫子?”

赵无恤回过头,仔细看了看老者的模样,平平无常,纵然有惊人的智慧,也统统被他内敛到了苍老的容颜下,这老太傅至少为周王室服务了四十年,比他资历还老,学识还高的,究竟是什么人呢?

一抬手,赵无恤制止了众人迁鼎,转而对那老者行礼道:“这位莫非就是劝说太子仁‘不争而无尤’的高人,不知该如何称呼?”

老者还礼道:“吾不过乡野粗鄙之人,岂敢让君侯询问?”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赵无恤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岂能放他离开,追上去再拜道:“请翁一定要告知小子姓名!”

赵军虎贲拦住去路,老者无奈地笑了笑,从阶上回过头,风吹乱如雪一般的发髻,从简朴的葛麻衣裳上拂过。他束着手,面朝九州之鼎,背对文武之庙、层层重云,风轻云淡地说:“惭愧,吾乃四十年前的周守藏室之史,老聃……”

第1160章如龙

赵无恤依然记得二十多年前,他在中都邑拜访孔丘时,孔子说起老子时的尊敬与向往:“鸟,我知它能飞;鱼,我知它能游;兽,我知它能走。走者可用网缚之,游者可用钩钓之,飞者可用箭取之。唯独龙,我不知它究竟是什么?龙乘风云而上九天也!我所见的老子,也如同龙一般,学识渊深而莫测,志趣高邈而难知;如蛇之随时屈伸,如龙之应时变化,隐于云中,你经常能见其首,而不知其尾……”

但眼下这位如龙的春秋第一神秘人物,就与赵无恤同车,坐在他对面,却见他额头宽大,白发垂鬟,只剩下一小撮发髻在后脑勺上,用简单的荆木作簪,此时正在闭目养神,一点也没有常人与天下伯主同车的受宠若惊,对赵无恤要邀他去往何处也漠不关心,仿佛心里有数。

赵无恤倒是没有那种见到古代名人的激动莫名,只是对眼前的神秘老者有些好奇。

或许是因为他太过于神秘,以至于到了秦汉,已经没人说得清楚老子究竟是谁,甚至连是不是确有其人都争议不休。后世加在老子身上的符号太多了,从一开始的上古哲人,到后来道教兴起后的太上老君,活神仙,对道德经的解读也五花八门。

赵无恤对此人也是没底,直到他见到了真人,返璞归真后,他就是一位身上充满智慧光彩的老翁而已。

不过他身上那份淡然自若,让王者见了也要肃然起敬的气质,却是绝无仅有的。

无恤不由问道:“翁之弟子姑布子卿曾经说过,老子西出秦国,云游去了,今日为何会在成周露面?是云游结束了?”

老子缓缓睁开了眼睛,笑道:“老朽的确是西出秦关,云游去了,曾到过西羌之地,看太阳从河曲初升;也到过流沙千里之国,望着枯萎的胡杨。这时候若有所悟,便在当地盘桓思索,却不料,一呆就是数年。正准备继续西行看看,却遇上了一位来自赵国的年轻人……”

……

“原来柳下越还活着!”

听老子一说缘由,赵无恤才为世上事的巧合而感叹,原来柳下越真还活着,并且数年前在河西走廊一带遇上了老子。

老子被柳下越的不畏艰难所感动,为他指点前路,羁旅中相处了一段时间,休息时听柳下越讲述了这些年里在中原发生的剧变,正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改变了初衷,决定回来看看。

“老朽本以为中原之事已经尽了,不想还有我没有料及的事情,又想到狐死必首丘,那就回罢。回来一看,果然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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