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830/1924页


“夫差,别来无恙乎?”

眼看时隔多年,夫差再度与自己会面,勾践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只有他知道,过去十五年间,他那空白如板岩的面孔和阴郁沉闷的表情里,对这个人隐藏了无穷的恨意。

靠着赵无恤给的机会,勾践重新和夫差站到了对立面,对等地厮杀了九年。但这哪够?昔日夫差对自己做的一切,勾践都要一一报复回来,首先,就是向他展现一个渺茫的希望……

他很享受胜利者高高在上的身份,让人传话道:“夫差,你若愿降,寡人可像在会稽之围时你放过我一样,留你一条性命。”

山上,夫差看着层层叠叠的越军,不论他转到哪个方向,都能看到代表越王的钺纹旗帜迎风飞扬,还有越国各个大夫、部落的旗号,当年在夫椒之战里,这些人的父辈甚至祖辈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外面的越军大概有两万人,而夫差手下,连一千都不到,且许多人都受了伤。

所以当他听到勾践的喊话时,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哦?汝打算如何安置我?”

山下,勾践让人招降吴王,也招降他的麾下死士道:“姑胥之台上的吴人,不论与寡人有没有仇怨,一概免死,各归其家……至于夫差,寡人可将你安置到甬东!食一百户。”

甬东,是会稽东海中的一个岛,也就是后世的舟山岛,春秋之际,那里是越人渔船打渔晒网的停泊地,也有部分人家居住,但哪怕对越国而言,那里都已经是海外荒芜之地,勾践打算将夫差放到那里,是打算骗得夫差投降后,先带回会稽狠狠羞辱一番,又放逐到海岛,将他困死一辈子。同时,这番话也有瓦解吴国人士气的用意。

果然,此言一出,本来就士气低落姑胥之台上,吴人一阵骚动,越王承诺饶他们不死,那他们便没了再战的动力,誓死追随吴王的人毕竟是少数。

但夫差本人,对于这个条件,似乎并未动心。

“一百家……”他冷笑着说道:“曾几何时,寡人曾横行江淮,统治过十万户人家……”

对于雄心壮志的江东之虎而言,被囚禁在笼子里供人观赏炫耀,恐怕是最为憋屈的羞辱了。

他拿过弓箭,瞄准了勾践,大声说道:“若越王要寡人之首,尽管自己来取就是了,要寡人投降?”

夫差指尖一松,箭矢离弦而去,奋不顾身地飞驰,但在到达最高点后,却有些颓唐地减速、下坠、落地,就像是夫差的一生写照。它没有射伤任何人,但这一箭,已经射出了他足够拒绝和决意:“夫差是夫差,勾践是勾践,要寡人如你一般垂首乞降?毋宁死!”

“自寻死路……”

勾践面色铁青,挥了挥手,他的先锋官立刻驾车上前,将一杆悬挂了美人头颅的太白之旗高高举起。

“夫差妇言是用,今妖女郑旦已死,夫差之亡也指日可待!”

勾践得意地看着山上,他想看看,失去自己女人的夫差会暴怒成什么模样。

他得逞了,夫差眼中红得像是要流血似的,大声喝骂道:“鼠辈,贱奴!汝枉为王侯,将气撒在一女子身上,可敢与寡人只持短剑相斗,你我二人一人一剑,终结吴越两国百年仇怨?”

这是吴越之地解决仇恨的常见方式,大街小巷里一言不合二人开战的不在少数,战败者基本是死,就算对方绕了自己一命,他们也会羞于失败而自刎。

但吴越之士的轻死易发,已经在隐忍成精的勾践身上找不到了。

“笑话!寡人岂能与你用匹夫之勇来较劲?”

此时此刻的勾践,比任何人都惜命,但这一拒绝,竟显得有些惧怕,反倒是夫差屹立于山上,像极了一头回首怒吼的江东之虎。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为了防止夫差突然率人冲出,勾践迅速隐入大军之中,令旗高高举起,这是示意大军准备进入最后的总攻的信号,一份命令,在勾践的授意下,传遍了整个姑胥之台上下:“不论吴人越人,得夫差首级者,赏千金!”

……

“不论吴人越人,得夫差首级者,赏千金!”

越人那颇具诱惑性的呼喊依然在山下回荡,而夫差则回到了他最后的壁垒处,巡视自己小得可怜的卫队。

寥寥无几的死士,听到越人叫降时眼睛闪烁不定的吴人,甚至已经有不少人不见踪影。

“入夜之前,姑胥之台恐怕就要陷落了。”令人吃惊,刚刚从悲痛中恢复过来的夫差压根没有鼓舞士气,而是将结果明确无误地告诉了众人。

勾践很聪明,他攻破吴城这一两天里没有贸然进攻,而是进入城内,每日驱赶吴国俘虏来山下叫喊,打击吴人士气军心,与此同时,他又让工匠搬运城外的攻城器械,捆扎爪钩。一旦准备完毕,他就会命令大军发动总攻,姑胥之台会在十多个地点被同时突破,夫差也许可以退到主殿固守一时,但其他地方会在一个时辰之内沦陷。

明知道是一条死路,夫差却对众人坦言道:“寡人已经拒绝勾践劝降之念,无论过去是对是错,今后是生是死,寡人都是吴国的王!”

“但寡人也不勉强任何人为我而死,受伤严重的,还有家小在外的,便降了罢……”

符离三千死士的悲剧,夫差不想再看到了。

半天没有人动作,于是他拔出长剑,在地上划了道横线。“想留下来与寡人同死的人,请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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