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875/1924页


他突然严肃了起来,喃喃说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天命,它看似无端无常,却与每个人的遣际息息相关,世间的寿夭、穷达、贵贱、贫富都由它来决定。君上,你的命运,是早已注定了的,这就是《力命》之道。既然如此,无谓的反抗已是无用,还不如安命处顺,如此,方能达到无心之境……”

……

或许是列御寇的这一番劝说,与十年前一样,郑伯胜于八月下旬牵着羊,肉坦出降。赵军不战而取新郑,大军入城,同时让六穆各安其位,协助赵军控制郑国各城邑,郑国的土地被一分为二,东部划入大梁郡,西面成了颍川郡。

至于郑伯,被赵军所持,带回温县赵侯行宫,面见赵无恤……

“伯主欲亡我社稷么?”一见到赵无恤,郑伯胜便哭着去抱住他的大腿,“我无罪,因何伐我”之类的就没必要问了,他现在关心的是,赵侯是不是要彻底夷灭郑国。

“怎么会?”

赵无恤满脸无辜,让郑伯起来,赐座,这才说道:“郑伯你想想看,寡人立国以来,除了戎狄蛮夷之邦代、中山、莒外,还灭过谁的社稷?”

这的确是真话,赵国取代了晋国,晋侯就被迁到了老家曲沃,赵国破齐,姜姓也没灭亡,淄川、胶西两个小国延续了下来,由齐侯的子孙为君,虽然他们的政权掌握在国、高二卿手里爵位也降成了伯。之后赵无恤又兼并卫、鲁、三邾,将卫侯迁到楚丘,将鲁侯迁到阚邑守着鲁公坟陵,甚至连三邾,也各有一个小乡邑供奉着,而且这些没了实际领土的国君每逢赵无恤寿辰,还得反过来朝见他,不敢称侯、伯,只敢以赵国的封君自居……

但如此算来,赵无恤的确是没一狠心灭人社稷,而是留了一丝香火。

郑伯胜放心下来,看来赵无恤虽然要兼并郑国,但应该会留自己一命,他顿时关切地问道:“那伯主欲迁我于何处?”

赵无恤抿了口茶,理所当然地说道:“自然是郑。”

郑伯胜又惊又喜,赵无恤这是大发良心,要把让他继续呆在新郑为君?哪怕是孤城一座,也比任何一个小邑强啊,他喜极而泣,连忙下拜感谢。

赵无恤笑着让他不要多礼,这才说道:“不是新郑。”

郑伯胜面色一滞:“不是新郑,那是哪?”

“你说呢?”

郑伯的脸色顿时白了,心里有了两个可能的答案,问道:“南郑焉?西郑焉?”

赵无恤却不明言,只是神秘地说道:“到时候,郑伯自然知晓,放心罢,俗言道落叶归根,无论如何,寡人都会让郑伯重归祖地的!”

第1196章白露未晞

秦伯盘十五年(公元前477年)初春,雍州大地上北风卷地,乍暖还寒,刚刚从枯叶里挤出的嫩芽,昨夜的露水还未干,被朔风一吹,不住摇摆颤抖。

而在一河之隔的渭水平原北岸,一处名叫咸阳的地方,一场惨烈的战役正步入尾声。初春的暮色中,战场上俱是累累尸体和丢弃的战车辎重,以及失去了主人的惊慌战马。秦人的黑色大纛已经牢牢占据了战场中央的一座小丘,秦军将士严阵以待,望着如潮水般向北方溃败的敌人,欢呼阵阵。

不过秦国的公族子弟们却都簇拥在大纛下,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统帅,大庶长子蒲的伤势。先前战事僵持之际,大庶长驱车率部冲锋,一鼓作气将敌人冲为两段,但义渠戎人的铜簇也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射入他大腿处,深入四寸有余,面对如此重伤,伤医正迟疑不决。

“断箭!”已经白发苍苍的大庶长却岿然不惧,痛饮一口烈酒后,大声说道:“伤医再不断箭,老朽便断尔头!”

“唯!”

伤医咬咬牙,手起刀落,削断了箭杆,随后就要为他继续处理伤势。

子蒲也顾不上自己的安危,在伤医包扎时,连连下令道:“戎人,是我秦国二十世之仇,汝等休要在此干看着,此战我军大胜,义渠遁逃,速速去追击!”

秦国众公族将吏领命而去,对北面披发左衽的异族穷追猛打,子蒲这才松了口气,坐在大纛下,眺望着如血的晚霞,发出了一阵大笑。

“十多年隐忍耻辱,终于换来今日大胜,值了!”

……

原来,秦伯盘二年,秦国经历了河东大败,又被赵氏攻到泾阳,甚至有偏师深入岐山脚下,火烧雍都附属小邑,秦国不得已割地称藩求和,至今,已经过去整整十三年了。

这十三年里,保守而落后的秦国开始了艰难的转身,一边每年向赵国交割大量粮秣,一边暗暗开始重新积蓄力量,起用魏氏残将改革军队,在蓝田修习战阵,希望有朝一日能一雪前耻。

谁料旧耻未消,新耻又至,先是秦国太子被迫入邺城为质,接着秦伯盘去参加黄池之会,被逼着为赵无恤奏乐,还被赵国的史官当堂记录:“公五年,公与秦伯会饮,令秦伯击缶……”

秦伯盘归来后,耻于此事,悲愤地对子蒲说道:“昔我先君穆公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秦国何其强盛!至于寡人,国家贫弱,赵氏攻夺我先君河西地,太子入质,辱于黄池,诸侯卑秦,丑莫大焉!思及往事,寡人常痛于心,欲更易制度,且欲东伐,复缪公之故地,还望大庶长与我共谋!”

自此以后,有了国君的鼎力支持,秦国的变法开始越发深入下去,大庶长子蒲全权主持此事。秦国的国情与楚国又有不同,公族庶长虽然一直有权势,但从来没有大块封地,加上秦国处于戎狄包围之中,也没有条件像楚国一般奢侈荒淫,所以贵族还保持着艰苦尚武的精神,不似楚贵族一般腐,视变革为洪水猛兽,在国耻的剧烈刺激下,几乎举国公族都慢慢被说服,愿意着子蒲的脚步前进。

但秦要改革同样不容易,落后的经济、生产、风俗不是一年两年就能纠正的,更何况每年都要送给赵国大量岁币,这让本来就不妙的国内经济更是雪上加霜。

像秦国这种封闭的社会,国家财富几乎是不变的,更别说一直外流,越来越少也不奇怪。要想强军,但短时间内无法对外建功夺取资源,唯一的办法就只能内部压榨了。随着秦国井田制的骤然解体,社会贫富分化加剧,加之子蒲下令,不分家者要缴纳四倍赋税,于是大量宗族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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