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904/1924页


赵无恤对此不甚担心,只要统治十年二十年,这里就可以彻底消化。他还得感谢叶公沈诸梁在这里兴修的水利工程和通衢大道,可以预见到,宛、叶将陆续恢复繁荣,为日后赵军再度南下提供便利,到那时,可就不止割地求和这么简单了。

不过问题也随之而来,五个郡的领土扩张,意味着至少要派遣五万北军驻守,此外,这些地方的行政处于瘫痪状态,军管毕竟只是暂时的,需要尽快推行郡县统治,故而需要大量人才。

所以赵无恤回师途中,每路过一个地方,都会接见并抚恤当地长者,并让他们推荐一些人才。

只要那些当地氏族愿意推荐出人来,哪怕是自己家族的子弟,就意味着当地势力愿意与赵国合作。这是在建立统治的第一步,分家打豪强之类的,还不到时候。

不过赵无恤也十分重视对楚国士人的任用,这些人之前郁郁不得志,只能投奔外国,这下不必了,赵国自会招揽贤才,诱惑他们北上邺城入临漳学宫,或做地方小吏,成为赵国官僚集团利益链条的一部分。

不过,这种大范围的招贤,吸引来的人往往鱼龙混杂。这不,无恤刚进叶县,就有一群人来自荐,赵无恤站在马车上一瞧,不是别人,却是跟在孔子身边那批号称“君子儒”的弟子,其中还有好几个熟人,譬如相貌身材颇似孔子的有若……

有若和赵无恤年龄相仿,是年近四旬的人了,在“君子儒”里也算德高望重之辈,只是不如原宪、漆雕开。

本来他们在叶县日子过得好好的,整日吃着叶公送来的稻米优哉游哉。虽然是远离家乡的流亡,却不影响这群人自视甚高,整日穿着宽衣博袖高谈阔论,轻蔑地扫视叶地含辛茹苦种田的短打楚人。

谁料一场白胜之乱,却打破了这群寄生者的生计,叶公以缺粮为由,断了供给他们的粮食,这群君子儒顿时炸了锅,本来一个个都视做官为粪土,这时候为了斗米,纷纷去请求做叶公的幕僚。

谁料叶公就是不要,一群人热脸贴了冷屁股,只能灰溜溜回来。

这两年里,他们只能依靠孔子、颜回的救济过活。颜回是有真学问的,已经在宛叶打响了名声,门下弟子近百。而孔子,叶公也不敢不敬,加上子贡这富豪从未中断过对孔夫子的供奉,所以还有些钱帛粮食。孔子也不忍心看着门下一群没出路的弟子饿死,一群人才能勉强度日。

接着,就是赵国伐楚,楚军大败,退走方城,叶县里开入了君子儒们视为“虎狼之师”的赵卒,开始了更加严格的军管时期。

因为孔子是掌握赵国经济命脉的太府令子贡之师,更是长乐宫内孔氏夫人之父,占领这里的赵国将吏对他不敢怠慢,专程送了粮食过来,娶了公女姝的公婿大夫俞伯牙还亲自来探望过。

然而,君子儒里倒也有几个真硬气的,原宪、漆雕开这两个家伙就号称要效仿伯夷叔齐,宁死不食赵粟(其实他们早就被子贡间接接济许多年了),竟跟着楚国难民跑了,如今不知所踪。也不知是死于兵灾,还是流落到哪座荒山野岭当野人去了。

能真正下决定跑的是少数人,多数人经过这贫贱的两年后,是真的怕了,他们没胆量跑,便以“保护夫子”为名赖在孔子宅院附近,躲避兵灾之余,也在观摩局势。

随着楚国一败再败,丢了半壁江山,天下大势在赵,已经无比明朗!

于是,终于擦亮了两双招子,看清局势的君子儒们,便在他们的新领袖有若带领下,腆着脸来找路过此地的赵侯了。

“昔日,北狄与南蛮交侵,中国不绝若线,而齐桓公不能制之,晋文公虽于城濮大胜子玉,却依然无法传播声教于荆蛮,汉阳诸姬,楚实尽之,哀莫大焉。叶县沈诸梁区区大夫,竟僭越称县公,吾等时常痛心疾首,北望中原,盼伯主仁义之师,如望云霓。今日伯主南征江汉,惩戒雄蛮,报了周昭王南征不复之仇,于疆于理,至于南海,简直是解民于倒悬,救吾等于水火之中啊!”

有若一改当年随原宪等人唾弃赵无恤做鲁国上卿,骂他窃国大盗时的态度,将赵无恤和赵军吹上了天。

他背后那些依靠饥饿和贫贱认清自己胆怯贪欲的君子儒们,也如啄米小鸡般不断点头称是,同时在小心翼翼地观察赵无恤。

见此君戴君冕,服朱衣黄裳、佩玉鸣鸾、气度非凡,凌驾亿万斯民之上,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不由咋舌。他们暗道自己当年怎么就瞎了眼,没有像子贡宰予等人一般投入其门下,以至于错过了位居朝堂的机会……

见此光景,赵国的将吏臣僚忍着笑,而赵无恤则摇了摇头,让有若打住,随后问道:“二三子当年不是满口道德文章,几乎要将寡人抨击为桀纣么?何故前倨而后卑啊?”

此言尖锐,有若说不下去了,脸色绯红,身后的群儒也低下了头。

倒是赵侯似是给他们台阶下,叹息道:“也是,人生在世,权势、名位、富贵,怎么能忽视不顾呢?二三子前来,是为了求官的吧?”

被赵无恤道破来意,做事一向喜欢拐弯抹角还称之为文质彬彬的群儒讷讷,羞涩不敢言。

还是有若脸皮比较厚,他展颜笑道:“伯主说对了,吾等前来,正是为了求官!”

他回过头,理直气壮地对群儒说道:“有什么好羞耻的?夫子三个月没有君主的任命,就会惶惶不安,读书的士人失去官职,就像诸侯失去国家!如今伯主取消了世卿世禄,此乃吾等士人的幸运!学而优则仕,当世常情也!做官拿俸禄,光宗耀祖,造福百姓,自然是吾等的向往与追求。”

“学而优则仕?”

赵无恤笑了笑:“说得好啊,士人希望做官,好比农夫要种地,此乃当世常态。只不过,农夫耕地要靠农具,而士人为官,靠的是他们的才干。就是不知道,二三子跟了孔子多年,除了识文断字外,都学会了些什么才干啊?”

在场的群儒顿时激动了,纷纷亮出了自己的招牌才干,要么是精通某一诗篇,能够倒背如流;亦或是了解周礼的某个流程,能够一点不差地还原古朴的礼制;甚至还有擅长为人办理丧事的……

赵无恤听着,心里不以为然。

不过想想也是,孔门里,有才干和抱负的子贡、宰予、冉求、樊迟、颜高这些人,早就在二十年前投靠自己了;而以勇力见长的子路、公良儒,也被叶公所重用,做了楚军武贲;再不济,在德行和学问上最好的颜回、子张、曾参,也一个在楚国被视为博学之人,开宗立派;一个在学宫竖起了儒家旗帜;曾参更是在琅琊开办学堂,忽悠自己长子赵操好儒……

总之,孔子门下,但凡有点出息的,出仕的出仕,立业的立业,如此观之,还剩下的这些人是什么废物东西,不言自明。

他有些懒得与这些人浪费时间了,缓缓说道:“诗书之类,在邺城随便一家书局以雕版一印,便可以在全国售卖,还编入了学堂教材里。如今就连小学的少年,也能将其中的名篇倒背如流。到了郡府的大学,随便一个大学生也能解读其中含义。至于最高学府临漳学宫里,子夏、子张、公羊高等人早就开始为诗书做注,成一家之言。二三子的这点微末学问,只能与赵国的小学生相提并论,想要靠此为官的话,完全不行啊……”

赵国不止有武功,还有文教。二十年文教,不是虚的,尤其在邺城,不知不觉间,赵无恤已经造就了一个年轻蓬勃的识字阶层,那些人才是赵无恤有信心统治天下的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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