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莫希干人》第32/71页


“海沃德少校!”

“你问那小伙子吗?”父亲说,“我派他去和那个法国佬闲聊去啦。哟,少校先生,你这个小伙子,动作好快!去吧,去吧!你们两个女孩子。这儿没有你们叽叽喳喳的,就已经够我烦的了!”

科拉察觉她们再在这儿逗留已不适合,便起身走出房间;艾丽斯也笑着跟在她后面走出去了。盂罗没有马上问海沃德这次出使的结果,而只是在房间里来回地踱了一阵,他背着双手,低着脑袋,两眼盯在地上,仿佛正陷入沉思。最后,他抬起头来,眼睛中流露出一个父亲的爱抚之情,感慨地说:

“一对多好的姑娘啊,海沃德,任何一个做父亲的,都会因有这样的女儿而感到骄傲的。”

“你现在要听的,不是我对你女儿的意见吧,孟罗上校!……”

“不错,小伙子,不错,”老人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你刚回来那天,本来打算要你多谈谈对这个问题的意见的,可是当时我认为,在这英王的敌人随时都会前来做不速之客的时刻,一个老军人是不宜侈谈婚姻喜庆之事的!可是我错了,邓肯,我的孩子,在这点上我是错了;因而,现在我准备听听你要说点什么。”

“承你见爱,我十分欣喜。可是,亲爱的上校先生,我刚才从蒙卡姆那儿带来一个口信……”

“让那个法国佬和他的全部喽??都见鬼去吧,少校先生!”火气十足的老军人大声嚷嚷道,“他现在还不是、将来也永远不会是威廉・亨利堡的主人,只要韦布将军证明他自己还是一个真正的军人的话。不,少校先生!感谢上帝,我们的处境还没有落到这样紧迫的地步,我孟罗连对自己的家务尽点责任都不可能了。你母亲是我一个知心朋友的独生女儿,邓肯;我现在就要听听你的意见,尽管那班圣路易爵士老爷已经全部集结在我们堡垒的门口,领头的是那位法国圣徒①,他还想求我赏光和他作一次友好交谈哩!嘿,他们那种可以用钱买到的爵士,多如牛毛,简直可以车载斗量!还有他那个只值两分钱的侯爵,算个什么!我们的‘蓟花’②才是尊贵、古老的勋位;Nemo me impune lacessit③才是真正的骑士精神。邓肯,你的祖先就得过这种勋位,他们才是苏格兰贵族的光荣。”

①法王路易九世(一二一四―一二七○)两度率十字军远征,死于突尼斯后,被教皇波尼非斯尊为圣徒。路易十四(一六三八―一七一五)为了对先人表示崇敬,特创“圣路易爵士”武功勋位。此处指蒙卡姆及其部下。

②蓟花为苏格兰的国花,“蓟花勋位”是苏格兰的一种爵士勋位。

③拉丁文,意为“侮余者必受惩”,是苏格兰的铭语。

海沃德知道他的上司有意要表示对法国将军的口信的轻视,并以此为快;同时他也知道这种坏脾气是发不长的,于是也就乐得顺着老头子的性子,装出对这件事漠不关心的样子,答道:

“我不揣冒昧地说,上校先生,诚如你所知道的,我最大的愿望是,希望有幸能做你的女婿。”

“啊,我的孩子,你的话非常清楚明白。可是,我来问你,少校先生,你对我的女儿也这样明白地吐露过吗?”

“我以名誉担保,没有!”海沃德激动地大声说,“要是我利用我的地位来达到这样一个目的,那我就辜负了你对我的心腹之托了。”

“你这是有教养的人的见解,海沃德少校,值得大大赞扬。不过科拉・孟罗是个言行谨慎的姑娘,她头脑清醒,品格高尚,就是父亲的监护,对她来说也是不需要的。”

“科拉?”

“是呀,是科拉!我们是在谈你对盖罗小姐的要求呀,不是吗,少校先生?”

“我……我……我觉得我没有提到过她的名字。”海沃德结结巴巴地说。

“那么你想要我答应把谁嫁给你呢,海沃德少校!”老军人问道,脸上已经流露出受到伤害的神情。

“你还有一位同样可爱的女儿。”

“艾丽斯?”做父亲的喊了起来,惊异的样子,和刚才海沃德重复科拉的名字时一模一样。

“是的,上校先生,这就是我的愿望。”

年轻人看到对方对自己的话是如此感到意外,便不再作声,默默地等待着事态发展的结果。孟罗迈开大步,急速地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分钟,他那严峻的脸孔紧张地痉挛着,似乎他整个身心都在专注地思索着这件事。最后,他径直走到海沃德跟前,睁大眼睛盯着他,嘴唇颤抖着说:

“邓肯・海沃德,我爱你,是因为在你的血管中流着我那位好友的血;我爱你,是因为你具有高尚的品质;我爱你,是因为我相信你会给我的孩子带来幸福。但是,如果我生怕会有的事是真的话,所有这一切爱,都将立时变成恨。”

“上帝决不容许让我的任何言行造成这种变化!”年轻人大声说,迎着对方锐利的目光,他的两眼毫无惧色。孟罗并没有注意到,海沃德对他深藏心底的这种感情是不可能了解的,可是看到对方面不改色,便也心平气和,用较为温和的语气接着说:

“你愿意做我的女婿,邓肯,可是你对你要叫他岳父的人的过去,却一无所知。坐下吧,年轻人,让我来简单扼要地对你诉说一下我心灵上的创伤。”

这时候,有关蒙卡姆的口信的事,不论是在带信人或者收信人的心目中,都已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们各自拖过一张椅子来坐下,当老军人明显地带着几分忧郁,默默地沉思着的时候,年轻人强压住不耐烦的心情,打起精神恭恭敬敬地等待着。最后,老人终于开口了。

“你知道,海沃德少校,我的家庭是一个有着古老的光荣传统的世家,”这位苏格兰老人开始说,“虽然我们家没有和这种地位相适应的家财。当我还只有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我和艾丽斯・格雷厄姆订了婚,她是我家附近一个有钱地主的独生女儿。但是她父亲嫌我穷,还有其他的原因,不赞成这门亲事。因此,我便像一个正直的人应该做的那样――解除了我和她的婚约,同时就投军离开了祖国。我到过许多地方,并在异乡流了不少血,后来被派到西印度群岛。在那里,我结识了一个姑娘,后来她就成了我的妻子,这便是科拉的母亲。这个姑娘的父亲是当地的一个绅士,她的母亲――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是个不幸的女人,”老人傲然地说,“她的祖先颠沛流离,最后不幸沦落为专供阔人使唤的奴仆。唉,先生,她和一个外国商人的这种反常的结合,真是使苏格兰蒙受耻辱。可是,要是我发现有人敢瞧不起我的女儿,那他一定会受到我这个做父亲的狠狠叱责!海沃德少校,你是在南方出生的,在你们那儿,这种不幸的人是被认为比你们低一等的吧!”

“这真是个非常不幸的事实,上校先生。”海沃德说着,窘迫得不由地低下头来看着地面。

“你侮辱了我的孩子!尽管如此美丽善良,你还是不屑让海沃德家族的血统里掺人这种卑微的血液吧?”心怀不满的孟罗气哼哼地问道。

“上帝决不会让我有这种可耻的偏见的!”海沃德回答说,在这同时,他感到这种感情,就像生来就有的那样,似乎已深深地在他心中扎了根。“孟罗上校,你的小女儿的温柔、美丽和娇媚,就足以说明我爱她的动机了,你不该这样冤屈我的。”

“你说得也有理,少校先生。”老人说,他的语气又变得缓和,甚至可说温柔了。“这孩子,完全像她母亲在她这个年纪时一模一样,也是无忧无虑的。我的第一个妻子不幸去世后,我又回到了苏格兰,那时我因为结婚变得有钱了。可是,你万万没有想到吧,邓肯!艾丽斯・格雷厄姆竟痛苦地独身守了漫长的二十年,一心等待着我这个已经把她忘却的人!而且,先生,我虽这样无情,她却毫不在意;当时,一切障碍都已消除了,于是她就做了我的妻子。”

“后来她就生了艾丽斯?”海沃德喊了起来,他那性急的样子,要不是在此刻孟罗满腹心思的时候,可真有点危险哩。

“不错,正是这样,”老人说,“可是为了给予别人幸福,她付出了重大的代价。不过,少校先生,她已经进入天堂,而我,也是个行将就木的人,看来可以不必再为过去的幸福日子悲痛了。我只和她共同生活了一年,对她这样一个眼睁睁把自己的青春断送在绝望的忧苦中的人来说,这一段幸福的时日实在太短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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