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莫希干人》第9/71页


“一个人!”海沃德支吾着回答说,撒谎对他来说太生疏了,不能不使他露出一副困窘的模样。“哦,不!当然不是一个人,麦格瓦,你知道,还有我们和他在一起哩。”

“那么刁狐狸可以走了,”印第安差役回答说,一面冷冷地拾起放在脚边地上的小背包。“白脸孔也就可以只看到和自己一样的白脸孔了。”

“走?你说的‘狐狸’是谁?”

“这是麦格瓦的加拿大父亲①给他取的名字,”印第安差役回答说,对这个绰号流露出一副骄傲的神情。“只要孟罗②在等着他,在刁狐狸看来,晚上和白天是一样的。”

①此处指法国人。一些被白人征服的印第安人,对地位高的白人,尊称为“父亲”。

②即威廉·亨利堡驻军司令孟罗上校。

“那么,当威廉·亨利堡的司令问起他的女儿时,狐狸将怎样给他回答呢?他敢告诉那位急性子的苏格兰人说,他的两个女儿都留在森林里吗?一个带路的人也没有,而麦格瓦原来答应做向导的呀?”

“尽管那个白头发首领,声音很响,胳臂很长,可只要狐狸待在林子里,就听不到他的骂声,挨不到他的打了。”

“可是,那些莫霍克人会说些什么呢?他们会要他穿上裙子,吩咐他和女人一起待在棚屋里,因为他们再也不会托付他去干男子汉的事情了。”

“狐狸认识去大湖的路,他会找到他祖先们的尸骨的。”印第安差役冷冷地回答说。

“好啦,麦格瓦,”海沃德说,“我们不都是朋友吗?我们之间有什么好争吵的?孟罗答应过你,等你完成任务后要给你报酬,我也要重重谢你哩。你歇着吧,打开背包先吃一点。我们还有点时间,别像个爱吵嘴的女人那样把它给浪费掉了。等那两位小姐休息好了,我们就上路。”

“这些白脸孔在他们的女人面前就都成了狗,”印第安差役用自己的土语咕哝着,“她们要吃喝时,战士就得放下战斧去侍候她们。”

“狐狸,你在说什么?”

“我说:‘好的。’”

印第安差役锐利的目光盯着海沃德的脸,但当和对方的目光相遇时,立刻就转向了一旁;他不慌不忙地在地上坐了下来,先小心地、慢慢地朝四周看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一些原先吃剩的干粮吃了起来。

“这就对了,”海沃德接下去说,“这样,明天早上,狐狸就会有力气和好眼力来找路啦。”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因为附近的树丛里传来枯枝的折断声和树叶的沙沙声,但他立刻又沉住气,继续说道:“我们一定得在太阳上山之前动身,要不,我们说不定会被蒙卡姆的人挡在半路,回不了威廉·亨利堡。”

麦格瓦突然将手从嘴旁放了下来,虽然他的眼睛依然盯着地面,他的头却转到了一旁;他的鼻孔张得老大,耳朵也仿佛比平常显得更直,显出一副紧张地注意着的样子。

海沃德一面警惕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一面装做漫不经心地从马镫中脱出一只脚,同时一只手伸向腰间的熊皮手枪套。一切要想探出印第安差役的念头的努力,几乎都毫无结果,只见他那颤抖的目光,不停地在各种东西上转,但也可以说并没有在动。正当海沃德犹豫着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时,狐狸却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动作是那么缓慢和谨慎,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海沃德感到,现在已经到了非行动不可的时候了。他一条腿翻过马鞍,下了马背,决心要凭自己的勇气和力量来逮住这个背叛的向导。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惊慌,他依旧保持着一种镇静和友好的神态。

“刁狐狸不吃啦?”他也用了这个他看出最能投合这印第安人的虚荣心的称号,“他的玉米饼没有烤好,而且,看来好像已经发硬啦。让我看看,也许在我的干粮袋里,能找到一些他爱吃的东西哩。”

麦格瓦递过背包来接海沃德给他的东西。他甚至让对方的手碰到了自己的手,丝毫也没有流露出不安的神色,也没有改变一下他那时刻警惕着的表情。但当他感到海沃德的手指,在轻轻地移向他赤裸的手臂时,他猛地甩开少校的手,发出一声尖叫,纵身一跃,钻进了对面的树丛。紧接着,钦加哥涂着花纹的身子,像个幽灵似地从树丛中冲出,穿过小路,迅速地追了上去。接着又听到了恩卡斯的一声喊叫,同时,只见森林里突然火光一闪,侦察员的步枪也随着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

第五章

正是在这样一个夜里,

提斯柏心惊胆战地踩着露水,

看见了前面有一头狮子的影子。

 ——莎士比亚①

①《威尼斯商人》第五幕第一场。

印第安向导的突然逃跑和追捕者的疯狂叫喊,使海沃德惊愕得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后来,他想到必须把逃犯给抓回来,就拨开身边的灌木丛,急忙飞奔向前,去帮助追赶。可是,他还没跑出一百码,就遇见了那三个前去追捕的人,他们并没有把逃犯抓住。

“干吗这么快就泄气啦!”他大声喊道。“这坏蛋一定就躲在这些树木的后面,能把他抓住的。要是不把他给抓住,我们就不得安全了。”

“你能叫云去追风吗?”失望的侦察员回答说。“我听到那鬼子从枯叶子上过去时,轻得就像一条黑蛇;后来又看到那棵大松树后面影子一闪,我立刻朝那影子打了一枪。但结果不行!像这样凭推算瞄准,要是打枪的不是我而是别人,我倒要说他眼力够好够快的了;而且,在这方面,我也许还算得上是个有经验的行家哩。瞧那棵黄护树,叶子变红了,可谁都知道,现在还是七月天,它正在开黄花呀。”

“这是狐狸的血!他打伤了,也许还会死哩!”

“不,不!”侦察员坚决不同意这个意见,回答说,“我也许擦破了他胳臂上或者是腿上的皮,可是这家伙会因此而更加多跑一些时候。对一个奔逃的动物来说,一颗枪弹要是只擦破它一点皮,它的作用就很像你们的踢马刺对马的作用一样;因此,这颗枪弹只能使它跑得更快,更起劲,而不能夺去它的生命。不过要是打中了它的要害,通常再跳上一两跳之后,就不会再跳了,不管他是个印第安人还是一只鹿。”

“我们是四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而他是个受了伤的人!”

“你莫非活得不耐烦了?”侦察员插嘴说。“没等你追多远,那个红鬼就会把你引到他同伙的战斧下面。像我这么个常在战斗的呐喊声中睡觉的人,在这敌兵四伏的地方打起枪来,实在也太冒失了。com网电子书网。可是当时禁不住啊!这是很自然的。来吧,朋友们,让我们来换个歇脚的地方,而且转移时,还得想法让那班狡猾的明果人走到错路上去;要不,到明天这个时候,咱们的头皮早已挂在蒙卡姆的大篷帐前面被风吹干了。”

这番可怕的警告,既然出自像侦察员这样一个处事冷静,对眼前的处境有着充分了解,而又不怕面对危险的人之口,当然也使海沃德感到自己所负责任的重大。他朝四周扫视了一下,只见林中树叶的穹隆下,已经愈来愈昏暗,他仿佛感到,他那几个孤立无助的、无力抵抗的旅伴,已经完全陷入了那伙野蛮的敌人手中;这伙敌人像捕食的野兽一样,只要一等天黑,就可以更有把握地展开致命的攻击了。海沃德由于两眼昏花,他的突然被唤起的想象力,使每一丛摇动的灌木和每一段倒地的枯树,都变成了人的模样;在想象中,他不止一次地仿佛已经看到了埋伏着的敌人的狰狞面目。他们正从隐藏处不断地在窥探着他这队人马的行动。他抬头一望,发现黄昏涂抹在蓝天上的朵朵羊毛似的轻云,它那淡淡的玫瑰色已在逝去;从他站立的地方流过的小河,也只有凭它两岸那黑魆魆的树木,才能辨认出来。

“怎么办?”海沃德说,他感到,再怀疑这种迫在眉睫的险境,毫无帮助。“看在上帝面上,千万别丢下我,留下来保护我护送的两个姑娘吧,要怎么酬谢,随你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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