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的爱》第2/120页
夜深了。这一天就这样被翻了过去，有人充满喜悦，有人略带遗憾，但不管怎么样，月亮已经升起，太阳只能等待。
躺在酒店的床上，韩准的左腿正在进行热敷，愁眉不展的他心里有着深深的担忧。他怕自己像《胡桃夹子》里面的王子一样，昙花一现过后，又变冷冰。
☆、第三章 无人可代替
清晨，初日缓缓升起，昨夜里房间残留的暗淡一分一分渐渐褪去。
一反往常，韩准今天是被痛醒的。因昨晚表演意外受伤的左腿此刻并没有好转，从腿部传来的尖锐痛感让他无法忽视，一下又一下，疼痛沿着血脉和经络往上逆行，慢慢刺到心脏。
韩准皱着眉头，尝试着挪动自己的左腿。不行，太疼了，他不禁咧嘴倒吸了一口冷气。韩准拿出手机，拨通了谢衣衣的电话：“喂，衣衣姐，不好意思这么早就吵醒你。”韩准一边说着话，一边放弃了想要抬起左腿的打算。“是的，昨晚受伤那还没好，热敷效果不大。对，能请张队医再来看看吗？谢谢，嗯，麻烦你们了。真的不好意思。”挂了电话，韩准起身去洗手间刷牙。他一边吐着泡沫，一边回想着，自从他到加入省芭蕾舞团之后，已经记不清受了多少次伤了。更小的时候，从练舞开始，到上专业学校，包括去欧洲学习，不同时期中大大小小受伤的次数真的太多了。今天肌肉拉伤，明天脚磨破了，后天腰扭了，再后天腿摔了…太多太多次之后，似乎每个人都习以为常了。
韩准拿杯子倒了清水漱口，第一次有点怀疑自己。这份他所热爱的工作，真的就是他的终生职业了吗？随着年龄增长，病痛加多，体力减退，他能一直处于舞团的中心地位，持续发光发热吗？就在韩准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间的门铃响起了。
韩准迅速把嘴里含着的水吐掉，顺手拿过一条毛巾擦了一下，跑出去开门。门外站着谢衣衣、张队医、还有霍斜阳。
韩准颇为意外地看着霍斜阳，问道：“一大早的你不睡觉，怎么也跟过来了？”
霍斜阳也是省芭蕾舞团的核心男演员之一，平时跟韩准关系也不错，现在处于半休假的状态，这次的巡演他是以替身的身份跟过来打酱油的。
“我跟衣衣住一间房呀，就一起过来了。”霍斜阳挤眉弄眼地对韩准说。
谢衣衣听到了，怒斥道：“你别毁我清誉。你那张皮也就骗骗外面小姑娘。”
“好好好，不是你。”霍斜阳嬉皮笑脸，又转向张队医说：“我其实跟张队医一起睡的。”被点名的张队医笑笑，没有理他，打开自己的医药箱，拿出了冰袋和药油。
韩准看看霍斜阳，又看了看谢衣衣和张队医，一声不敢吭。舞团里的这些花边新闻他从来不感兴趣漠不关心，只要自己不被牵扯到是是非非中就好。
张队医检查了韩准的左腿，拿出冰袋敷在上面。她说：“已经过了12小时，其实冰敷效果不会太大，但我看你的腿跟昨晚比起来有点肿，冰敷一会看看能不能消肿吧。”张队医盯着韩准，思忖了一下，还是补充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没什么速效药，还是多休息比较好。我建议你剩下的这两场表演不要上了，换人吧，等回到省城看看情况再决定是不是归队。”
韩准愣住了。他的脑子只剩“嗡”的一声巨响，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一般。送走了张队医等三人，韩准躺在床上，思考着张队医最后的那番话。
他，韩准，不可以要替身。绝对不可以。
只要有过一次，而替身的表现又不算太差的话，大家就会发现你并不是不可代替的。这是一个很糟糕的事情，韩准绝不允许自己对舞团发出这样的危险信号。他就是他，韩准就是唯一的韩准，不容得任何人代替，也没有人有这个能力和机会能代替得了。这么想着，左腿仿佛也不疼了，韩准合上眼，沉沉睡去。
窗外，朝阳已高高升起。
赵霜微今天早上睡过了。她有点懊恼，眼看横竖都是要迟到，她小嘴一撅，不知跟谁赌气一般，干脆破罐子破摔，不急不慢地起床洗脸梳头，又慢慢吃完一个面包，接着把为路上准备的牛奶也在家里喝完。实在无事可做了，赵霜微这才出门。
公交车站旁，杨桑一脸焦虑地在等待。看到赵霜微之后，他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浅浅地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睡过了吗，怎么不接电话。”虽然急切，但杨桑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赵霜微环顾四周，等车的人比平日少了一半有多，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感慨到原来高峰期跟女孩子的年少青春一样短暂。
“没看手机。”赵霜微心情莫名低落，714路车一停稳，她就率先上车，把杨桑甩在身后。
杨桑紧紧跟着，没有不快。
一路无言。
赵霜微选了一个单人座位坐下，看着窗外。杨桑站在她旁边，默默看着她的侧脸，不敢打扰。两人照例在实验中学站下车。
走进教室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上了十多分钟。赵霜微和杨桑刚现身，教室里就响起了一阵唏嘘声。杨桑的同桌蔡林笛还带头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赵霜微没好气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故意把拉椅子的声音弄得很大，借此表达不满。
“怎么了，杨桑惹到你了？”陈诗续感觉到了赵霜微的情绪异样，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跟他没关系，我也说不上来。”赵霜微不想发脾气，强忍着内心的不悦。今天到底怎么了，她是真的说不上来。末了她又补充一句：“可能我生理期快到了，心情不好吧。”
陈诗续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结束了对话。
教室的另外一边，杨桑和蔡林笛也在课桌下面窃窃私语。
“你们这算在一起了吗。”蔡林笛压低声音，八卦地问道。他和杨桑从开学到现在一直是同桌，他们之间除了篮球，聊的最多的就是赵霜微。
“还没有呢。我打算周末约她出来看电影，然后表白。”想起了自己的计划，杨桑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你说赵霜微会答应跟我一起看电影吗。”只要赵霜微答应了，那么这件事就算成了五分。
幻想着美好周末的杨桑越想心情越好，终于没忍住，暗暗笑出了声。
☆、第四章 低谷
韩准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他暗呼一句“糟糕”，急急忙忙换上练功服，一路小跑到旁边的剧院。左腿的伤势并没有明显好转，但他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了，每天的例行排练已经开始，而他，作为主角的韩准，一旦迟到，整个舞团的人练舞都受影响，这是多么不负责任的一件事。
出乎韩准意料之外的是，当他推开剧院的大门时，舞台上的彩排已经在进行了。韩准错愕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同事们在舞台上一如即往地练习，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场景他都这么熟悉。哪怕他没有到，也没有人等他，少了韩准的舞台，居然没有任何不同。
韩准不愿意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对于整个舞团来说，没有谁是非他不可的。
“韩准，你来啦。”听到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韩准条件反射般往声音的源头处看过去。
舞台的正中央，霍斜阳正在朝他挥手。他身上正披着那件属于王子的披风。
韩准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那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演出服，他才是真正的王子。
韩准快步走上舞台，排练暂停了，人们看着舞台上的两位王子，有点疑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是霍斜阳先开了口：“韩准，你的左腿好点了吗？我看你受伤了，便代替你先排练着，免得影响大家进度，你也能多休息一会。”他面带笑意，韩准更倾向于相信他此举只是好心。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韩准心底再不悦，此刻也不好意思发作。他只能摆摆手，避重就轻地说：“我睡过了，怎么也没人叫我呢。”
谢衣衣在台下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她推了推眼镜，适宜地发问：“韩准，你的腿没有大碍了吗？不要影响舞团的演出，一切以集体利益为重。如果你不行，就让霍斜阳上。”语气之斩钉截铁，让人不容拒绝。
韩准咬着牙，坚定地道：“我没事了，下午的排练照旧。绝对不会影响到大家。”谢衣衣点了点头，示意大家排练暂停，先去吃午饭。
人群慢慢从舞台中央散去，头顶的射灯也一盏一盏被关掉了。韩准站在渐渐暗下来的舞台上，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但他还在咬着牙坚持着什么。他，韩准，从不认输。霍斜阳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去吃饭吗？”韩准迟疑了一会，还是“嗯”了一声。两人双双从舞台上走了下去。
此时此刻，正在学校饭堂排队打饭的赵霜微，感觉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回头跟陈诗续低声说道：“我想看一下手机，帮我看看周围有没有值日生。”陈诗续机灵地往四周一瞥，伏在赵霜微耳边悄悄说：“刚走过去，你快看，我帮你盯着。”实验中学校规很严，哪怕科技发展得再怎么日新月异，不允许带手机回学校这一条也无法被撼动。
赵霜微打开手机，迅速浏览了一下新信息内容：我想这周六下午约你去看电影，可以吗？杨桑。
赵霜微的脸一下就红了。她把手机放回口袋，她的心脏像小鹿一样，扑通扑通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有什么重大信息吗？”陈诗续把脑袋放在赵霜微肩膀上问道。“没有，是广告。”赵霜微矢口否认了，转念一想，还是忍不住告诉陈诗续：“其实是杨桑啦。他约我周六去看电影。”赵霜微小心翼翼揣摩着陈诗续的表情，生怕刚刚第一时间的否认让她心生芥蒂。
陈诗续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杨桑真的要跟你表白了吗？我一直以为是大家起哄闹着玩说说的。”
是错觉吗。刚刚那一刻，赵霜微居然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了一点点不愉快。
没时间让她仔细琢磨，就轮到她们打饭了。吃饭的时候赵霜微没再提起杨桑的短信，陈诗续也没多问，两人随便聊了几句时事新闻，匆匆把饭吃完了。
放学后，赵霜微和杨桑一起在公交车站等714路车。赵霜微心里有点乱，她怕杨桑提起短信的事情，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赵霜微，你收到我的短信了吗？”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赵霜微只好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吗？”杨桑有点害羞，但却也因自己终于鼓起勇气问出口而感到暗自高兴。
赵霜微抬起头，看着杨桑的脸。他挺拔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还有如火如炽、快要把她融化了的目光。看着看着，突然发现这个角度的杨桑真的有点像韩准。赵霜微盯着杨桑额前的碎发，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其实你不要刘海应该也会挺好看。”是的，韩准的发型没有刘海。
杨桑看着她，有点疑惑，想不通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最终他“嘿嘿”笑了两声，还是悄悄红了脸。
晚上的演出，韩准当仁不让，坚称自己没有任何不适。很幸运的是，表演完美收官了，没有任何失误。回到化妆间的韩准，在把门反锁了之后，才收起了保持了一晚上的故作轻松的笑容。表演前三个小时，他哀求张队医给自己打了止痛针，害怕坚持不到表演结束，韩准又偷偷服用了四粒阿司匹林。强力的药效总算支撑他度过了今晚，即便知道副作用很大，韩准仍旧充满感恩，谢天谢地。
表演总算结束了，韩准也可以暂且卸下王子的包袱，他皱着眉，左腿的疼痛在一点一点变得清晰，大颗的汗滴从他的额头滑落到鼻尖，再重重坠到地面。
门被敲响了。韩准只好收起痛苦的表情，强忍着挤出笑脸，打开了门。
谢衣衣一进来就把门反锁了，她看着韩准，一脸严肃地说：“我知道你今晚是靠止痛针熬过来的，但是你要知道，这只会让你的伤更加严重。你这是在剪裤子补衣服。”
韩准看着谢衣衣，厚厚的眼镜片挡去了不少她眼神中的锋利和尖锐，此刻的谢衣衣还有点担心和忧虑。韩准一下子柔和了一点，他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衣衣姐，让你担心了。”
“韩准，我知道每个芭蕾舞演员的轨迹大都是这样。可是你可以选择一条跟他们不一样的路。你有没有想过转型？”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韩准来不及反应，他杵在原地，呆呆地问：“什么意思？是舞团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