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的爱》第83/120页
韩准像是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他抓着医生的上臂，不停地摇晃着，反复确认道：“他没事了对不对？手术很顺利对不对？你快告诉我，他已经没事了，你快说呀！”
医生为难地看着他，这样的场面尽管他已经司空见惯，却依然有些不忍心。
“对不起……”
话才刚开口，韩准就近乎于疯狂地打断了他：“我不要听对不起，你不许说对不起！你重新说一次，他没事了对不对，你再说一次！”
“韩准，你别这样！”何锦疏在身后试图拉开他，却被韩准狠狠甩开。
“医生，医生，你快说他没事了，你快说啊……”韩准的声音由高转低，慢慢变得哀求了起来。
医生把脸别过去，狠下心说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送来的时候已经因为猛烈撞击而脏器破裂，浑身大出血，在路上又被耽误了，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对不起，希望你们节哀顺变，尽快通知他的家属来处理后事吧。”
“不要，不要，医生……医生……！”韩准顾不得此刻是在医院，他大声吼着，想要拉住医生，扭转这一切。何锦疏紧紧地抱着他，不让他冲上前，护士也在一旁小声劝慰着：“你冷静一点，医生已经尽力了！”
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的韩准，双腿一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何锦疏在他身旁蹲下，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苦涩，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们……想进去见他最后一面吗？”护士轻轻问道。
“好，谢谢护士。”回答的是何锦疏。他拍了拍韩准的肩膀，将他慢慢扶起，一边又在他耳边不停说道：“韩准，这是最后一面了。去见一见他吧，你来不就是为了见一见他的吗？”
韩准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缓缓站起来。何锦疏在他身后扶着他，被韩准挣扎开了。他艰难地迈开腿，向前走了一步。护士见状，连忙过去帮忙把门打开。何锦疏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韩准身后。
短短的几步路，仿若用完了一辈子的气力，却仍然没有看到尽头。韩准站在门口，不敢向里面望去。
他站了好久好久，最终，他下定决心要踏入这个房间，去见李知君的最后一面。何锦疏在他身后轻轻地扶着他，准备陪他一同进入。
“不，我自己去就好，你在外面等我行吗？”韩准摆了摆手，拒绝了何锦疏的陪同。
何锦疏愣了一下，还是停住了脚步。韩准走进房间，护士从外面关上了门，跟何锦疏一人站在门外的一侧。
小小的房间就跟电视剧上的一模一样，昏暗的吊灯，白得发冷的光笼罩着一切，没有窗，也没有任何的装修和摆设。在房间的中央，一张窄小的病床孤零零地被置放在那，此刻这床上平躺了一个人，他浑身被一张纯白色的睡单照着，看不清脸和身体。
韩准走到床边，盯着床单上隐隐显现的那张人脸。这是李知君，这不是李知君，这是李知君吗？他无法分辨，亦无从推测。半晌，他伸出手，想将单子掀开，却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在发抖。韩准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心莫名其妙就被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会是他吗？
韩准强迫自己手上施力，狠心扯下了盖在床上的被单。那张人脸瞬间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韩准马上闭眼不愿去看、可其实却早在刚刚那一瞬间就瞄到了这副模样。
真的是他。
为什么明明确认了，他的心却依然这么狂乱呢？韩准从来没有过此时此刻这般的感受，他的心脏脾肺、他的全部器官和皮肤，都像是被火灼一样，在发烫、在燃烧、在融化！他浑身难受，却在默默忍受，他看着面前的李知君，平静又安详地躺在那里，一想起他再也不会坐起来，也不会哭不会笑了，韩准心里就如同千刀万剐一样难受。
一颗眼泪，从他的脸上，轻轻坠下，落在了李知君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皮之上。
泪水顺着李知君的眼部轮廓，一路顺着眼角滑向了太阳穴，看起来就像是他也哭了一样。
韩准盯着那一张那么熟悉的脸，心中早已超出负荷的悲伤快要将他压垮，纵使他心里闪过了千万个念头，却仍旧无法吐出一个字来。
他大口呼吸着，只觉得自己已经缺氧，正在死亡边界踩点。最终，在韩准快要窒息的前一秒，他拼尽全身力气，推开了房间里的那一扇门。他以一个逃兵般的姿态，彻底地离开了李知君的世界。
这一别，永世不会再相见了。
重获新鲜空气的韩准，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抱住最靠近门的何锦疏，开始像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喘气。何锦疏呆立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没有出言宽慰。
韩准逐渐平静了下来，心中却依然像是被挖空了一般，再伸手一抹，他早已满脸泪水。
☆、第一百五十章 身后事
护士见他平静了一些，犹豫着上前问道：“韩先生，如果你这边已经确认了身份，我们需要签一份文件。我能冒昧地问一句，你们是什么关系吗？或者你能帮我们联系到他的家属吗？”
“不用了，我来签吧。”韩准淡淡地说道。他伸出手，接过了护士手上的那份文件。
“可是……这个是要家属才能签的。”小护士看着他，有些迟疑。
“我是他哥哥。”韩准头也没有抬，他拿着笔，在文件的最下端，签下了“韩准”两个大字。护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愣了半天，还是把质疑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何锦疏站在原地，默默看着韩准一气呵成完成这一切，他心情复杂，一言未发。
“这些是他的遗物，你们清点一下，然后收好吧。”护士又递过来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手机、钱包、还有一些证件。何锦疏伸手接过。最终，护士拿着确认好了的文件，离开了现场。何锦疏上前，扶住了韩准。
“把李知君的手机给我一下吧。”韩准轻声说道。他的声音是那么干涩，听起来就像是年衰的病人。还未等何锦疏回应，韩准便又说道：“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待在这了。”
“好。”何锦疏把李知君的手机递给韩准，有点迟疑：“不然……明天再打电话通知阿姨吧？现在都这么晚了。我已经让人订了酒店，我们先回去休息一晚，剩下的事情，一时半刻也处理不好，倒不如明天一起慢慢来弄。”
韩准看了看时间，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也好。这些麻烦的事情，都留到明天再说吧。
医院外，何锦疏早已联系好了司机在门外等候。两人上了车，互相都没有说话，韩准握着李知君的手机，心情无比复杂。
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
直到回酒店之后，韩准的心仍然没有落地。他坐在沙发上，轻轻合上眼，一天的疲惫却并没有因此离去，反而更加重了。关于李知君的画面占据了他整个大脑，不断不断堆积重复，直到他快要爆炸了。
韩准倏地睁开眼，顿时困意全无。
“你需要洗个热水澡，换上睡衣，好好睡一觉。”何锦疏坐在床沿，平静地说道。筝城只是小地方，并没有太过于豪华的酒店，何锦疏的助手临时只订到了一个普通的套房。
韩准摇摇头，叹息道：“我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他。我……我好后悔，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可直到这一刻他不在了，我才意识到，以前的事情，我并没有处理好。”他越说越后悔，止不住用手捶着头，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之中。
“你别这样。”何锦疏上前将他拉开。“这根本不是你的问题。他的这个事是意外，你为什么要怪自己呢？”
眼见韩准没有那么抗拒，何锦疏强行拉着他进了浴室，命令道：“现在，你去洗澡。”
韩准盯着他，发现他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便只好答应了：“好好，都听你的。”
洗完澡，韩准躺进了被窝，可那种不真实的感觉还一直萦绕在他身边。他反反复复在脑中确认，李知君是真的不在了吗？自己再也看不到那张脸了吗？
何锦疏看出了他的心烦意乱，于是他柔声安慰道：“别想了，快睡吧。明天醒来，就都会过去了。”
他的话仿佛是有魔力一般，韩准的眼皮开始上下打架，终于，他抵不住乏意，沉沉入睡。
意外和明天，究竟哪个会先到来呢？
太阳才刚刚升起，韩准就条件反射般睁开了眼睛。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像平时一样浏览着信息，突然跳出来微博新私信的提示。韩准点开一看，是赵霜微。她说：“男神早上好，希望新的一天，你也顺利开心。”
赵霜微！
直到看到这个名字，韩准才猛然记起昨夜发生的一切。李知君……他倏地坐起身来，看到隔壁床上，何锦疏正在熟睡着。原来都是真的，原来那不是一场噩梦，原来一切都真真实实地发生了……一股巨大的悲伤涌上韩准的心头，他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出来了。
他起身到客厅拿来了李知君的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率先打给赵霜微。从最简单的开始吧，他心想。
远在省城的赵霜微，一大早就发现自己发给韩准的私信显示为“已读”状态，不由得对此还暗自开心，心想男神跟自己的作息时间居然相似。
正在她准备起床的时候，电话响了。她拿起一看，是李知君。赵霜微接了起来，有点不开心地抱怨道：“李知君，你还知道接我电话呀！快说，你昨天都去干嘛了，为什么不理我？”
听到她一如往常欢脱的声音，韩准心里十分苦涩，他清了清喉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赵霜微，我是……韩准。”
“什……什么？”赵霜微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可这个声音……的确与韩准有几分相似。她不确定地问道：“这不是李知君的手机吗？怎么会……他人呢？你们在一起？”
“赵霜微，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有心理准备。”韩准缓慢地开了口。
没错，这的确是男神的声音。可为什么，此时的赵霜微，没有一点喜悦，反而开始不安了起来。她的左眼皮开始莫名跳了起来，赵霜微心一沉，用手按住它，颤颤惊惊地问道：“你要说什么？”
“李知君……他出了车祸，现在已经……不在了。”尽管很艰难，韩准还是原原本本说出了口。
赵霜微明显一怔，她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是联合在跟我开玩笑吗？他……他在哪？让他接电话，让李知君自己亲口告诉我！”
“李知君真的不在了，我现在就在筝城，昨天亲确认过了。如果……你想见他最后一面，就过来一趟吧，打这个电话就能找到我。”
韩准的声音是那么清晰，一字一句就像是冰刃，深深插入了赵霜微的心底。她手一软，“啪嗒”一声，手机摔到了地上，屏幕顿时碎得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