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漫长的抵抗全集.com》第45/67页


在1940年前后,日军为了扑灭东南满地区抗联的抵抗,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仅仅围捕杨靖宇的直属部队,所花费的资金,即达日本当年国民生产总值的百分之一。日军不但在山区大修公路,归屯并户,而且不间断出动飞机在林区山区上空巡视,随时搜索抗联人员的活动。同时,由抗联叛徒组成的程斌挺进队等敌伪特种武装与日军讨伐队搭配,经常深入抗联活动地区进行讨伐。杨靖宇就是牺牲在这种严酷的环境之下。而魏拯民能够在杨靖宇牺牲后率部坚持一年之久,堪称奇迹。

魏拯民为何可以坚持如此之久的时间,1996年画家袁武曾去拜谒魏拯民的最后藏身之地,他的记录也许可以说明一些问题。袁武写道:

今天早饭后李厂长带车陪我们去夹皮沟的抗联名将魏拯民的殉难地,路上拍了一些照片。近中午到夹皮沟黄泥河,先在小饭店吃饭,然后找一个向导,乘车到大山脚下,后徒步沿运木材的山路走到山顶,再就没有路了,只好踏着深深的积雪开路前行。山顶的雪齐腰深,有时会漫到胸部。虽然上山前我们做了一些准备,买了一些布条,做腿布,又用胶带将鞋和裤子缠裹在一起,但还是不断地往鞋里进雪。这段没有路的距离只有三百多米,却走了一个多小时,幸亏有向导,总算找到魏拯民的纪念碑和两间埋在雪中的秘营。一棵被烧死的树耸立在纪念碑的后侧,树干上还有当年被熏燃的痕迹。据说当年魏拯民同志病逝在此处,他的警卫和随从将遗体埋在秘营里。后来日兵收山找到遗体,立在这棵大树边焚烧,我们无法理解当年日本人是什么心理,可是我们今天却能看见这棵当年因为抗联勇士而“牺牲”的树的遗体,也许可以从中感受抗联的灵魂。

实际上,1961年,魏拯民的警卫员吕英俊寻觅其遗骨的经过更为艰苦,虽然有曾经在密营生活过的向导带路。但仍然几次迷路,最后凭借印象中的四棵大树才找到了遗址。

这样的秘密基地,如果不是叛徒带路,日军要找到它果然不容易。

一路军在魏拯民将军指挥下能够长期在东南满敌军密集的环境下坚持,善于利用隐蔽的密营保存自己,是一个重要原因。

1941年4月,为了更有效率地与抗联作战,日军在公主岭组织讨伐作战培训班,训练山地和游击作战。在宝清驻守的日本军官铃木奉命参加,并拍摄了若干照片。其中,其在桦甸东北方参观被日军讨伐对攻占的抗联密营时,他拍摄的照片,似乎可以重现第一路军密营当年的风采。

铃木拍摄的两座密营紧紧相连,不足一人高甚是低矮,均一面依托天然岩壁,另外三面和屋顶由原木架构而成。密营内部地面低于户外,面积在15平方米左右,除正面外不开门窗,顶部覆盖有厚厚的泥土,上面种植有半天然的植被,如果不是从密营的正面靠近,即便走到密营的顶上,也会认为它是一个天然的小山包。而密营的正面,则开在对周围来说最隐蔽的一面。其中一座密营由于前面有密集的植被而开有两个小窗,另一座则干脆只有原木制成的屋门。此外,在密营附近还有哨位的痕迹。事实上日军袭击这座密营时,大约因为哨兵预先发现报警,双方曾发生激烈战斗。在铃木的相册中,还有讨伐队队员赠送给他的战斗当时日军毙命战马之墓的照片。铃木记载从公路步行到密营需要五个小时的行军,可惜对周围环境和密营内部情况并无更多描述。但对魏拯民将军密营的调查,可以弥补这一缺憾。

根据记载,魏拯民将军密营位于红石林业区西侧小二道河子,地势险要,山高林密,异常隐蔽。密营修建在群山环绕的跳石塘内,四周高山环抱,形成一处天然屏障。营地内有密营房屋两处,残留石壁高1米,宽7.5米左右。室内用板石搭成火炕,火炕部分保持完好。门、灶仍依稀可辨。烟道均朝向山坡,烟出来后,可沿山坡自然消失而不易被敌人发现。一号密营位于山体西侧,门向南开,长4.2米,宽3.4米,炕长3米,宽1.9米,是警卫员的住室;二号密营朝向东南,与一号密营在东西角相连,长4.2米,宽3.6米,门朝西南,宽7米。外间为灶房,灶房长1.6米,宽1.5米;里间南侧为火炕,火炕长3.5米,宽1.9米,是魏拯民的居室。门旁有一棵根部被火烧烤后而枯死的红松树,高20余米,径3.35米。当年,这棵高大的松树,不仅是密营的重要标志,而且还能把两个密营紧紧遮住。

在密营西南30米外斜坡下,有一眼井泉,是魏拯民与抗联战士饮用的水源,在二号密营南侧的小岗梁上,筑有三个警卫哨所,并有地下交通壕通往密营。密营的西侧是跳石塘,其上缘距密营约五米处,有一堆被剥皮后的小榆木杆,榆木杆上,有扒皮的刀痕,树皮全部扒光,据判断,是抗联战士在无粮的情况下以树皮充饥所留下的。

魏拯民将军殉难地也在桦甸东北,但在被袭击时就已被破坏,顶部荡然无存,因此与铃木拍摄的密营应并非一处。但据前往考察的人士记载,其营地,“东西长五十米,南北宽四十米,是由两个呈长方形的地戗子组成,戗子一面以山体为壁,其余三面用石块砌成,石壁上用原木刻成木墙,房顶平铺原木,原木之上覆盖泥土,泥土上长满了野鸡膀子(一种灌木),杂草和藤蔓等植物,伪装得如自然山体一样,不易被人发现。”这一点与铃木所见密营极为相似,因此,从时间和特点推测,铃木所见,亦为魏拯民部下一路军官兵在后期使用过的秘密抵抗基地。

从这些信息来看,当时一路军的密营已经与早期有了很大区别。东南满地区的密营,由杨靖宇将军首创,其最大特点是大量储备物资。由于考虑到日军会采用封锁的战术清剿抗联武装,杨靖宇将军曾要求密营要储备供400人食用七个月的粮食。这种一路军早期密营极大地支持了抗联在当地的斗争。但是,在程斌叛变后,先后摧毁了抗联200个这样的密营,使抗联一路军陷入缺粮少衣的境地,迫使抗联改变了行动的规律。在魏拯民将军领导一路军的日子里,抗联的密营更加注重隐蔽性,来生存下去,并继续抗日救国的事业。

然而,他们不得不面对粮弹两缺的艰苦环境,只能靠桦树皮、蘑菇和橡子作为食物。而时时在头顶盘旋的日军飞机,又让抗联战士在零下30度的严寒中连火也不能生。正是这种艰苦的环境使魏拯民将军的病情恶化,导致了他的早逝。

但是,也正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里,魏拯民将军指挥一路军先后取得了安图伏击战、哈尔巴岭袭击战等胜利,在敌人的鼻子底下坚持了下来。

兵法云,善隐者藏于九地之下,说的,大约就是魏拯民将军。

外篇(六) 魏拯民将军的六封信

魏拯民将军是极为善于依靠密营与敌作战的抗联将领,而密营更是抗联指挥的结晶。

但魏拯民将军留下的不仅仅是密营。在日本收集东北抗联相关史料的时候,于日本关东军独立步兵守备第八大队老兵会编制的部队战史《从创立到终焉》(内部文献,1978年出版)中,意外发现了六封魏拯民将军的信件。

魏拯民曾作为东北抗日游击武装的唯一党代表,1935年赴莫斯科参加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

这样一位坚贞勇敢的抗日将领,他的信件怎么会出现在日军的文献中呢?

按照这部日军战史的记载,这六封信是抗联第三方面军第十五团团长李永云战死后,从其遗物中发现的。六封信件均已被译成日文,日军记载这是为了解抗联一路军的情况和分析抗联队伍优缺点而试图将其作为参考材料。其对这批文献的来历介绍如下——

杨靖宇司令阵亡之后的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根据被捕和投降“匪”(日军文献中对抗日联军的称呼——译者注)情况和讨伐成果来看,当处于更加艰难的状况。(一九四〇年)八月十五日,安图县神撰讨伐队在安图县小柳树河子附近袭击了第一路军司令魏拯民指挥的第一路军总指挥部,缴获一批文件。九月六日,汪清县春阳特搜班部队、协和会宣化班自卫团、警察等合力之下,在汪清县屯磐沟与第三路军第十五团的战斗中射杀其团长李永云,亦缴获一批文件。由此,可了解中共南满省委以及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的实态。

这六封信中,萨注意到此前已经有三封曾经作为伪满档案馆存件,在日军投降后被翻译回中文得以发表。包括——

《中共南满省委书记兼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副军长魏拯民同志致关内第八路军的联络关系信》,此信日方题名为《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副司令魏拯民致共产第八路军的通信》(推定一九四○年)。

《中共满洲省委书记兼东北抗联第一路军副军长魏拯民同志给中共代表的报告》,此信日方题名为《中共满洲省委书记兼东北抗联第一路军副司令魏拯民启给共产国际中国代表委员的状况报告书(一九四○年四月)》。

《中共党南满省委书记兼东北抗联第一路军副军长魏拯民同志致康生同志》,此信日方题名为《东北抗联第一路军副司令魏拯民致共产国际中国代表康生的信(一九四○年七月一日)》。

只是我方翻译此三封信的时候提到,这些信件是作为抗联文件,在魏拯民牺牲后,日军袭击其曾经居住的密营时缴获的。与史义军先生讨论后,推测如果此说为实,则在密营中的文件有可能是魏拯民留下的信件底稿。

以上三封信件由于其内容已经译出,此处不再赘述。但除此之外,还有三份文件,则似乎是此前国内学者不曾见过的,有可能是魏拯民将军殉国70年后的一批新发现。

新发现的第一封信,是《中共南满省委书记兼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副司令魏拯民为从优待遇部下干部、战士事,为派遣前往苏联者提供致远东红军总司令部相关干部的介绍信》,此信,魏拯民为抗联老弱伤员退往苏联准备的介绍信,原文为中文(日军写作“满文”)。其内容翻译如下——

致苏联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远东红军部司令部诸负责同志:

本人谨代表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全体将士,向各位在巩固我们共同的革命大本营——苏联的建设中所做的一切工作和火热的革命精神表示敬意。

我等在此前的数年间,于东南满地区坚持与日满匪众作战的详细情况,想来你们已经清楚地了解了,在这里且容我做一些重复的说明。

由于中朝民众对日贼巨大的义愤和抗日联军大部队的活动,使日贼不断遭到打击。狼狈而恼羞成怒的日贼,多次进行野蛮的归屯并户(即将我等活动的森林周围地区小村庄毁坏,民众全部移入大村,并设有重兵驻扎),并对一切经济用品进行统一管理(民众一年艰苦劳作所得收获粮食尽数被没收,对其他一切物资则为防为我所用采用票证制度)。这一行动持续之下,使我方用品补给遇到难以克服的困难。同时,狡猾的日贼一面使用这种经济手段,一面阴险地施展其诱降手段,结果,使我部队内若干意志薄弱、政治上幼稚的人员归顺日贼,落入其陷阱被杀者有之,也有一些为敌奸计所惑,在日贼的威逼利诱下专门针对一切革命事业实施破坏。而在我们这一方面,几年的工作中,为敌弹所伤的同志,因身体原因无法随武装部队行动的人员,以及老年的同志,目前虽隐藏在森林中休整,但敌人却在前面提到的所谓“狗”的带领下,不但捕捉和残害我同志,而且通过经济封锁、完成交通网等手段,对我方残留的同志构成重大威胁。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只得将他们送往贵方,希望(贵方)能站在中朝人民的朋友的立场上,对他们进行接受。此处是对他们身份的证明。

特将他们参加革命的经过,以及加入部队的履历记录如下:

某某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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