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梅香全集》第11/21页


沈碧纱“噗哧”一笑,道:“千万别说我欺负你,给十三姑娘听到,我可麻烦了。”顾秋寒一怔,想到十三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便想跟沈碧纱逗笑几句,也没了精神。丁儿点大的地方,二人迅速搜了一遍,终是一无所获。沈碧纱推开一扇窗户,看看天上的月亮,实在不敢相信,子正时分又能有什么奇迹出现?

顾秋寒歇息片刻,道:“我去塔尖瞧瞧。”沈碧桃并不会轻功,能进入宝访公塔已属不易,若说东西被她藏到塔尖,只怕鬼才相信。但顾秋寒正是情急乱投医,不上去瞧瞧,岂肯甘心?他双手抓住窗楣,向上一翻,双脚勾住飞檐,再一挺身,上了塔顶。塔尖十分陡削,不易立足,顾秋寒甫一站定,便抓住塔刹,以免滑落下去。

若说塔尖能藏东西,那只能是这个塔刹了,但刹身由熟铜制成,除非当年建塔时便设有机关,否则沈碧桃绝不可能把画像藏入其中。顾秋寒从须弥座开始,一寸一寸的仔细查找,到仰莲、覆钵、相轮,始终没有发现一点破绽。他不禁大失所望,长叹一声,茫然四顾。站在高塔之上,视野顿为开阔,但见山峦和夜色混成一体,天地之间,一切都是那么的虚无飘渺,而他此刻的心情,又何尝不是同样的空虚?

顾秋寒悻悻的回到塔内,本以为沈碧纱会噼头询问结果,哪知塔楼之内,却连沈碧纱的人影也不见了。他唤了两声,除了回音,并无答应。“奇怪,跑哪去了?”顾秋寒嘟哝着,向下面寻去,边走边唤,可是直到底层,仍没有看见她的人。顾秋寒这才感到大事不妙,撞破窗户跳到外面,目之所及,却只有苍茫的夜色,以及起伏的群山,沈碧纱竟无声无息的凭空消失了!

一时之间,顾秋寒心乱如麻,十三尚不知境况如何,沈碧纱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神秘失踪,但相比之下,十三独自一人,又不会武功,落入敌手也不足为奇,而沈碧纱武功不俗,什么人能不声不响的将其制住?他又望一眼身后的古塔,他在塔顶时,四面八方尽收眼底,如果沈碧纱被什么人挟持出塔,绝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这就奇了,难道这古塔会吃人?

顾秋寒愈想愈觉得蹊跷,索性又回到塔内,最近他受的委屈实在太多,心情格外压抑,又遇上这样一件诡异之事,不免大动肝火,发誓不找出答案,绝不罢休。他唯一要查的,便是底层的地面,因为塔下是宝志和尚的地宫,能够藏人的地方,也只有那里了。仔细一看,他还真发现了可疑之处,底层的地面以石板铺成,每块都有两尺见方,顾秋寒举着蜡烛照了一遍,发现石板上积灰逾寸,唯独有一块干干净净,只蒙了些许浮灰,再看这石板四边的缝隙,果然有松动的痕迹。这时的顾秋寒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用指尖抠住板缝,运力将其掀开,陡觉阴风扑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顾秋寒早年结交甚广,也识得几个以盗墓为生的江湖朋友,一些简单的常识还是了解的。他先将蜡烛探下去,停了一会儿,见烛火未熄,这才一跃而下。衣襟带动的风将烛火吹灭,顾秋寒双脚落地,眼前漆黑一团,在这样一个未知的地方,面对黑暗无疑是令人恐惧的,他急忙摸出取灯,将蜡烛重新点燃,举起来四处照了照。这果然是一座地宫,不过比顾秋寒想象中要大得多,帝王所建,就是与众不同。

顾秋寒的置身处,应该正是地宫的入口,脚下是一条甬道,长不足一丈,前面有一扇石门,只掩了一半,两侧各有一幅佛家壁画。顾秋寒壮着胆子,一步步向石门走去,过度的紧张,使他脖颈发硬,双眼发直,实在不敢猜想石门全部打开后,看到的会是怎样一种景象。他扶住石门,用力一拉,整扇石门嘎的敞了开来,烛光一闪间,顾秋寒向里面瞥了一眼,立时惊叫出声。所见的一幕,使得顾秋寒头顶发丝根根竖起,额头冰凉,两只眼睛几乎突出了眼眶,距石门大约两丈远的地方,居然跪着个人!

那人背对石门,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石门的开启,以及顾秋寒的惊叫,都没能使它有半点反应。这是一间宽敞的主墓室,里面零散的堆放着一些佛家用品,在前面的墙上还有一道门,里面应该才是存放宝志和尚肉身的地方。

顾秋寒稍一定神,不觉哑然失笑,从那人穿着来看,不正是沈碧纱吗?只不过她原本挽在头上的朝天髻,这时却披散开来,像一帘瀑布似的,遮住了半个后背,所以顾秋寒乍见她时,并未认出。这时顾秋寒心里的恐惧转化为惊喜,也来不及猜想她为何跪在此处,脱口叫道:“沈姑娘。”迈开大步向她奔去。

哪知话一出口,沈碧纱便如受惊似的弹起来,只一闪身,冲入前面那道石门。顾秋寒大为诧异,一个飞掠,随后追了进去。在如此迅疾的动作下,蜡烛再次熄灭,他简直变成了盲人,看不到身外的任何东西。就在他探手入怀,准备拿取灯的时候,忽然闻到一阵异香,他以为是某种保存尸体的香料,并未在意。点燃了蜡烛,他却感到头脑渐沉,视线也愈来愈模煳,朦胧之中,但见霞光万道,一朵盛开的莲花上面,端坐一名老僧,慈眉善目,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6、醉花阴 香满路

这是一间狭小的墓室,石头雕成的须弥座上,摆着一副身披袈裟的骸骨,呈盘膝端坐之态,应该便是宝志和尚圆寂时的模样。顾秋寒从昏睡中醒来,看到自己的蜡烛不知被谁插在了须弥座上,火光突突跳动,已将燃尽。他感到头脑仍不十分清醒,而且被反剪双手,捆了个结结实实,很不舒服。顾秋寒大吃一惊,回想起昏迷前的情景,知道是着了算计,听得身后有唿吸之声,回头看时,却见沈碧纱跟自己一样被五花大绑,蜷坐在角落里。

顾秋寒满腹疑云,当下问道:“沈姑娘,是谁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沈碧纱眼神茫然,摇了摇头。顾秋寒奇道:“适才你为何要跪在地上?叫你也不应,还莫名其妙的跑进来,我急着追你,才疏于防范,被那香气迷倒了。”

沈碧纱道:“跪在地上?我怎么不知道?我在塔内等你,忽然听到后面响起脚步声,才一回头,便闻到一种奇怪的香气,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可奇了!”看沈碧纱的朝天髻,顾秋寒愈发觉得诡异,抓他们的人当然不会无聊到为她梳头,难道中了那迷香之后,便如梦游一般,意识虽然丧失,却仍可做一些事情?这究竟是迷香使然,还是古墓中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在作祟?

“吱吱嘎嘎”,墓室的石门开了,一阵稍为清爽的空气涌起来,烛火跳动几下,照见一个高大的影子。顾秋寒和沈碧纱双双望去,见此人脸色腊黄,面容阴鸷,正是在山路上截杀顾秋寒的那个“黄脸鬼”。看清是他,顾秋寒登时明白了,原来他们从未真正逃脱胡惟庸的视线!

见只有他一个人,顾秋寒心下稍安,飞速盘算着如何趁此机会逃出去。却听“黄脸鬼”道:“沈碧桃的画像在哪里?”果然不出顾秋寒所料,他们都是替胡惟庸做事的。顾秋寒正在苦想脱身之计,心不在焉的道:“你是在问我,还是问她?”

“黄脸鬼”加重语气,道:“你们两个,谁说出画像在哪儿,谁便可以活着出去。”顾秋寒笑道:“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去?人命关天,容我二人商议一下,再决定谁来告诉你。”“黄脸鬼”哼道:“倘若你想耍花样,可是自讨苦吃。”他大概也对这种地方十分反感,不耐烦的向四周瞄了一眼。

顾秋寒挪到沈碧纱身旁,附耳道:“你准备好,记住他的方位,一会儿我把蜡烛吹灭,我们两个狠狠踢他,哪怕用嘴咬,总之要把他干掉。”蜡烛一旦灭了,“黄脸鬼”便如瞎子无异,两个人齐心协力,攻其不备,未必没有机会,当下沈碧纱点了点头。顾秋寒又挪回原处,道:“只要你说话算数,我便告诉你……”说到这猛吸口气,“噗”的吹向数尺之外的蜡烛,沈碧纱毫不迟疑,腰身一挺,贴地扫向“黄脸鬼”。

烛火剧烈的抖动几下,居然没灭!沈碧纱虽然意识到不妙,但在这电光石火间,她已来不及收势,只得硬着头皮,双腿连环扫出。顾秋寒呆了一呆,原本信心十足的以为,几尺远的距离吹灭一根蜡烛,并不困难,哪知中了那迷香之后,虽然清醒过来,底气却没有完全恢复,这岂不是坑害沈碧纱吗?当下不及多想,飞身而起,双腿绞向“黄脸鬼”脖颈。

“黄脸鬼”冷笑一声,踩住沈碧纱足踝,甩手一记耳光,直打得沈碧纱仰身摔倒,一丝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对付功力未复,又被捆了双手的两个人,“黄脸鬼”显得游刃有余,打倒沈碧纱后,再抓住顾秋寒双腿,用力甩出去。顾秋寒像片落叶一样,撞上墙壁,又弹回来,重重摔落在地上。

“开个玩笑解解闷而已,黄脸兄何必这么认真?”他痛得吱牙咧嘴,却不忘打趣。“黄脸鬼”上前一步,踩住他胸口,顾秋寒陡觉脑袋胀大了几倍,唿吸登时不畅,忍不住咳嗽起来。

沈碧纱道:“你若杀了他,这辈子都休想找到画像。”“黄脸鬼”闻言,脚上力气加重,恶狠狠道:“告诉我画像在哪,便可饶你不死。”顾秋寒却只是咳嗽,目光冰冷的瞪着他。“黄脸鬼”突然收脚,转向沈碧纱,卡住她喉咙道:“你不说,我便杀了这个贱人。”

顾秋寒透了口气,漠然一笑道:“你不妨猜猜看,她知不知道画像在哪儿?”

“黄脸鬼”一怔,问道:“什么意思?”

顾秋寒不慌不忙的道:“她是沈碧桃的亲妹妹,大有可能知道画像在哪,而我是沈碧桃生前最后接触的人,她也很有可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即是说,我们两人中间,肯定有一个知道藏画像的所在,如果你把我们都杀了,那自然一了百了,否则你若还想找到画像,杀人的时候可千万小心,万一杀错,追悔莫及。”

不管“搜魂六鬼”是否受雇于胡惟庸,顾秋寒笃定他们现在的首要目的是画像,只须让“黄脸鬼”以为二人之中有一个知道画像在哪,又不能确定是谁,他便不敢乱下杀手。

“黄脸鬼”果然放开沈碧纱,随后明白了顾秋寒的用意,怒道:“你以为这样我便不敢杀人了?”顾秋寒淡淡说道:“我们已成阶下之囚,哪敢奢望黄脸兄高抬贵手?只是怕上头怪罪下来,黄脸兄不好交待。”这分明就是要胁,“黄脸鬼”火冒三丈,恨不能一掌噼死顾秋寒,但终于还是忍住了,丢下一句:“臭小子,我便不信撬不开你的嘴。”拂袖而去。

“黄脸鬼”关上石门,哗啦一声,从外面上了锁。沈碧纱奇道:“他干什么去了?”顾秋寒道:“大概去拿刑具吧?”沈碧纱摇头道:“如果只是上去拿东西,该不会锁上石门,我猜他是向主子汇报去了,趁这个机会,我们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顾秋寒想了想,点头道:“此言有理,可是你忘了他们一共有六个鬼,上面不会没有看守,而且我也实在没有办法打开这扇石门。”

沈碧纱略显失望,顿了一顿,道:“你有办法解开绳子?”顾秋寒道:“应该可以。”沈碧纱气结道:“那还等什么?先除去绑绳,待他们开门的时候,跟他们拼了便是。”忽然眼前一暗,那根蜡烛终于燃尽了,墓室内伸手不见五指,二人相距不远,却连对方的轮廓都看不到。

顾秋寒叹了口气,“该灭的时候不灭,人在走霉运的时候,一根蜡烛也同你作对。”他只能摸黑向前挪动,凭借记忆中的方位,来到须弥座前,站了起来。适才给“黄脸鬼”那一摔,骨头几乎也散了,浑身上下无处不痛。他颤巍巍的转过身,口中念念有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乃佛门高僧,想必不会怪罪晚辈。”

沈碧纱的声音幽幽传来,“你在干什么?”顾秋寒道:“几千年前,人们便用兽骨制成刀,来切割东西。”说话之间,他探手到袈裟之内,摸到宝志遗骸的一块髂骨,用力掰了下来,在须弥座上磨着。墓室内空空荡荡,一片死寂,那人骨与石头磨擦而发出的声音,便显得极为刺耳。

沈碧纱似在赞赏,又似挖苦般的笑道:“这么笨的办法,亏你想得出。”

顾秋寒累得一身臭汗,终于将那髂骨打磨成锋利的骨刀,向沈碧纱道:“过来。”两个人根本看不见对方,沈碧纱只能循着顾秋寒的唿吸,摸索到他身前。二人背对背站好,顾秋寒一阵乱摸,抓住沈碧纱的手。沈碧纱娇躯微微一颤,下意识的缩了缩手,顾秋寒催道:“把手给我,这时候还顾虑什么?我随意乱割,只怕会伤到你。”沈碧纱见说,便不再避讳,与顾秋寒的手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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