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暗香盈袖全集Zei8.com》第121/142页
男子不由语噎,默了半天才又道,“那,痴儿可有想睁眼见一见这大千世界?”
她继续摇头,“并无念想。”
“这又是为何?阿姻可有与你说过,世间万物五彩缤纷,光怪陆离,绝不是如你所见的一团黑暗……”他蹙起眉,暗忖这女娃儿的性子好生古怪,想的念的异乎寻常,好似泛着微澜的一池死水,远远看着清澈纯净,走近之后才发现深不见底。
但他们的对话快要进行不下去了。
“阿姻说是说过:天是蓝色的,草是绿色的,痴儿的头发是黑色的……只是,蓝色是什么样子,绿色是什么样子,黑色又是什么样子?痴儿一点都想象不出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女孩子想了想,声音平静,“阿姻说我这眼疾是天生的,既然老天不让痴儿看见那些颜色,那痴儿便不看,反正也没有看见过,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也没有什么期待。”
眼瞅着谈话又一次陷入僵局。无所不能地东商君此刻满脸写着“挫败”二字,乏力地坐在痴儿身边,连呼吸都有些沮丧――这孩子的破性子究竟是像谁啊?那女人的教育方针何止是偏离跑道,简直是在摧残扶桑未来的花朵,当真令人发指!
内心默念“淡定”二字一百遍后,殷肆决定改变对话策略,抚着痴儿的脑袋,故意将声音压得轻柔,“痴儿喜欢阿姻么?”
“喜欢。”她笑起来,好似听到这个名字就很是开心。
黑瞳微微流光,他随着她笑,“那你可愿阿姻做你娘亲?”
诶?小口中发出惊愕的声响,女孩子想了想,末了重重点头,说想。
殷肆拉她入怀,坐在盘起的双腿之间。几日相处,她心中明白这男子与阿姻交好,是扶桑神魔之中不得了的大人物,内心并不排斥,甚至还有点点愿意亲近;只是究竟那二人有多要好,他又有多么了不起,这些,却无从得知了。
阿姻从不肯说起他,才识得的天狡神兽玄苍,蛇妖青青也不会无故提及。
她张了张手,触到殷肆束发的头饰,好奇地摸索着,口中不忘与他说话,“东商君会告诉阿姻吗?就说痴儿很喜欢她,希望她做痴儿的娘亲,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人再说痴儿没有爹娘了!那天,我们乘着銮驾回浮台的时候,我还听见有人说,我是阿姻捡回来的野孩子,阿姻生气了,阿姻生气,痴儿也不开心。”
好。我与她说,她一定会答应的。
不知怀着何种心情说出这句话,殷肆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强扯出一个笑容,故意引着她继续往下说,“那痴儿有了娘亲,可还想要个爹爹?”
殷肆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老奸巨猾的猎人,在沿途搁下一块块肉丁,只等着盲眼的小兽一路贪吃,掉进他早早布置好的陷阱里。
他等着听他最想听到的答案,然后顺理成章问出下一个问题。
“不要!”痴儿显得有些激动,拼命摇着脑袋,“痴儿才不要爹爹!”
“为什么不要?”女孩子的回答在他意料之外,殷肆连声音都有些莫名上扬,力争道,“有爹爹多好啊,要什么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漂亮衣服,神兽灵药……痴儿想要的,只要有爹爹,全部都可以给你……可、可你为什么只要娘亲,不要爹爹?”
痴儿歪着头想了想,一番话说得小小声,“虽然阿姻从来不与我说她自己的事情,可是,她夜里抱着我睡觉的时候,常偷偷哭鼻子,每次我问起,她都要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她还告诉过我,我的娘亲是个可怜人,我的爹爹却是个混蛋――想来爹爹们都是极坏的,会惹娘亲不高兴哭鼻子……我有阿姻作娘亲,还要个混蛋爹爹做什么?”
呃。殷肆倒吸几口冷气,干干赔笑了几声,“那,痴儿觉得我是不是混蛋?”
她顿了顿,声音愈小,“……谁知道呢?”
“诶,痴儿有说什么么?”他觉得自己的颜面快要低到泥土里去,倘若往后当真认了这女娃儿作女儿,加上个西参娘娘日夜相伴,恐怕每天都能吐出三两血来。
“阿姻说平白无故给我糖的奇怪叔叔都不是好人。”
“……那你方才还吃我随身带着的松子糖?”
“阿姻也说莫名其妙告诉我哪里有好吃的东西的奇怪叔叔也都不是好人。”
“……你是在说前几天我劝你去海泽的事儿吗?”
“阿姻还与我说过,长得好看的男人说不定很坏……”说罢,她自己却是停了一下,“痴儿想摸摸你。”
他哭笑不得,低着头,拉过她的手搁在自己脸上。女孩子的小手暖暖的,软软的,在他五官之上来来去去,倒也很是舒服。痴儿摸了好一会儿才停,松了口道,“你很好看。”
“那,依照阿姻教你的,我一定是个坏人咯?”殷肆看着她,忽而觉得那小人儿的一颦一笑,都像极了姻姒。他从来想象不出,年幼的西参娘娘是何种性子……可如今看着痴儿,却是隐约得以猜测得出了。
他越来越肯定心中的猜测。
痴儿在他怀中扯着衣角,“阿姻也还说过,男人的承诺和赌咒不可以相信,你还没有向痴儿承诺过什么,若非要说是坏人……唔,还差那么一点点……你问了那么多,是不是想做痴儿的混蛋爹爹?”
“是啊,我便是想做你爹爹,但不是混蛋爹爹――我只是想将这世上一切美好都允诺与你们母女,就算是用最坏的方式、最卑劣的手段,也绝不想错过,怪只怪,我欠阿姻太多……”殷肆拥着她,眼睛略略有些干涩,“……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我要牢牢看住她,绝对不会再让你们离开视线,痴儿说可好?”
“你怎么了?”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所惊吓,痴儿拍了拍殷肆的肩膀,又觉察他语气有异,摸索着将手背贴在男子额头试了试,装模作样去探他的手腕,“你是不是生病了?我曾经在山上学过药理,来,痴儿给你把脉!”
“山上?医术?”殷肆心猛然一沉,晃着女孩子的双肩急迫道,“好痴儿,你快与我说说,那是一座什么样的山?山上又有什么样的人?这些年,你与她究竟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