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一棍》第106/284页


你若只给他嘘声:他便会黯然得连狗熊都不如。

所以他要立即站出来,不是给这一群急着要为张三爸、温宝报仇的人喝彩,而是要浇冷水,要喝醒他们:这时候,别当英雄:要人当流血的英雄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

好些人停下来了。

他们听唐七昧的命令,虽然未必心服口服。就算不听唐七昧的,也相信正气喘咻咻赶过来的梁阿牛传来的讯息。

但仍是有人不顾一切,冲杀上来,有人还大喊:“他杀了龙头,他杀了我们的龙头……

不报此仇,还算是天机子弟么!?”

幸好这时候,又有一人挺身而出,与冷血、唐七昧那儿一站,大喝道:“天机的子弟听着:不许动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有‘龙头令’!统统住手!”

说话的人是梁小悲。

“大口飞耙”梁小悲只能算是张三爸的“半个徒弟”,他是“带艺投师”的,同时也是“天机”的四当家。

他善于行军布阵,他本来就是宋军的参谋经略使,他因得罪了蔡京、王黼党人,一再被贬,一家发配充军,家人路上受尽折磨,都死光了,他则给张三爸领“天机”的人救了出来;他一发火,杀光了押解的人,变成了“天机”组员,要杀朝中贪官污吏。

他有一种特性,就是忽然“抽离”开来,观情察势:这种“特点”,他倒是与生俱来。

小的时候,他在庙会时跟大家一起看酬神戏,锣鼓喧天之际,人人都看得如痴如醉、如火如茶,他看得一半,忽然“置身事外”,觉得戏是戏,我是我,于是他反过来看人看戏的样子,反自得别人不得之乐。

青年时候,他与人相骂,眼看骂得火红火绿、脸红耳赤之际,他忽然省悟:我们争个什么!?白云苍狗,须弥芥未,宇宙浩瀚,人生短促,我们争那么一豆点儿小事干啥?

所以,他反而不骂人,且任人骂去。

别人见他不反驳,也就骂不下去了。

因此,到他跟家人给发配充军,受尽劫难之时,他在皮肉受苦、身系枷锁之际,也能以:“我身体在受禁锢,但神思却仍无限自在”来作“自我安慰”。

甚至在他家人终抵受不住折磨受苦,一一逝去之时,他在别的家人号啕愤哭之中也突然憬悟:――伤心也无补干事。

人生在世,谁都要死、谁都得死,看谁死得早一些,迟一点罢了。

所以他反而不伤心了。

也不哭了。

他反因而保住了元气。

而今的情形,也是近似:张三爸惨遭杀害了!

大伙儿要掩杀过去为他报仇!

但他却突然省悟到一件事:报仇――务必要报得了仇,才算是报仇;否则,只是送死而已。

他看得出这还不是报仇的时候。

所以他立即站出来,以“天机”的四当家的名义喝止了冲上来的弟子。

只不过,由于梁小悲在组织里,背后运计策划的多,真正负起责任打冲锋担大任的少,这干忠肝义胆而又悲愤填膺的子弟,有一半都未必肯听他的。

幸好还有另一人,在这时候立即表态支持了他的意见:“不要过来,退下去!”

说话的人居然是张一女。

她是张三爸的独生女儿:――她在丧父之痛的此际说了话,就如同是下了令。

“天机”弟子,不敢不从。

张一女能在此时强忍悲怒愤哭,帮梁小悲撑腰,要大家退去,主要是因为她爹爹临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还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阿女,天机的人若现在想为我报仇,必全军覆灭于敌手。你一定要制止他们。”

为了这句话,张一女才自悲恸中挣起,不许“天机”弟兄立报此仇。

于是,冷血、唐七昧、梁小悲、张一女、梁阿牛等五人,一起也一齐阻止了劫囚群众向米苍穹的掩杀与反扑。

米苍穹这才缓下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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