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一棍》第19/284页


今天主事的是骑在马上紫冠蟒袍的长须老太监,人叫他为“米公公”,听说他在朝在野,都很有名望,很多高官,权贵和将军,江湖人物,都跟他结合往来。

监斩的人在队伍之后,坐在轿子里而不露面,长相俊俏的年轻人。

听说他就是“方小侯爷”。

听说他才是“有桥集团”里的“宝”,比起来,米苍穷只不过就像是藏宝的匣子。

除了这一老一少,还有许多人,是他们完全不认识的。

但这些人给他们的感觉却都是一样:杀气。

――腾腾的杀气。

――要是只杀两人,杀气不可能如许之盛,盛得使这些兵士捕役们走在清晨的霜田地,双脚不由得有点打颤。

他们除了有点担忧受怕的,还有百般不解。

初时,他们奉命集合的时候,他们这一队人,总共有四十五人,而今,在出发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二十二人----其他廿三人去了哪儿?

***

其实这疑惑完全是不必要的。

因为这一组才离开“八爷庄”不久,另一队人又自“深记洞窟”那儿展开阵势,整然步出,那一队人,主领的是龙八,押后的是多指头陀,而且,队伍明显的杂有更多的武林好手,大内高手,队伍中也押着两架囚车!

他们的取向,是往“破板门”那一带去。

那儿,是除了瓦子巷底街市口外,另一处繁华要塞。

***

刽子手老李斫人的头,斫得手都老了,脸皮老了,岁月也老了,但从不似今天那么特别,那么紧张。

从来,只有犯人惊怕,而不是他。

斫人头的永远不必怕,怕的只是那些要给斫头的。

可是今天却不一样。

他看得出情势非同寻常:这个死囚的队伍每走一段路,彷佛随时已准备好,随时都要跟劫囚的强敌血溅长街似的。

他临出“八爷庄”前,还不知会发配到哪一队伍去(他比其他军役们“好”一些,在出发前一阵子总算知道分有“前后两队”的事),任劳却过来跟他挤一只眼睛,跟他约赌:

“看你今天斩得了囚犯的首级?还是由我们两人来下手?或者你总人斫了头!你猜猜看?”

刽子李可不敢猜。斫了多年多少英雄好汉流氓杂种的头了,他自然知道:有些事虽然很想知道,但还是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这些年来,他当上了刽子手后,就连扒饭的时候,都会感到一股血腥味,徐徐咽下;就连洗澡的时候,他从井里打出来的水照头淋下,闭眼的一刹,彷佛也觉得自己是沐在艳幽幽的血水中。

他的头也常常疼。

裂骨蚀髓似的疼。

他常常认为这是一种报应。

他知道每次断送别人生命的同时,他也在断送自己的福荫。

自从他跟他的老爸,入了这一“行”,虽然无人敬之,但亦无人敢不畏之。

因为刀在他手里。

头却在别人身上。

生杀大权却在自己的刀下。

――就算上妓院嫖,细皮白肉的骚娘们也不一定敢向他要钱;就算到街市买半斤猪肉,那脸肉棋生的家伙也不敢少给他八两,有时还多添一二两当是“卖个交情”。

这年头,谁也不知道有一天会落在谁的刀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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