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一棍》第21/284页


看着自己白花花的翘髯,他觉得自己像霜,方应看就像雾。

霜是寒的。

雾是摸不清的。

想到这儿,一口浓痰忽尔毫无来由的涌上了喉头,他不禁激烈的咳嗽了起来。

耐心听他呛咳了一阵,方应看微凑身过去,问:“要不要喝点酒?”

米苍穷抹去了须髯间沾的唾沫子,“这时候能喝酒吗?”

方应看依然问:“要不要吃点花生?”

米苍穷一听花生,彷佛已听到齿间“卜”的一声嚼啐这相思豆的清脆声响,于是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方应看居然就真的递过来一大把花生。于是,在这气氛凝缩,雾影诡秘的问斩刑场里,就隐约听到卜卜有声,细碎拉杂的响着,那是米有桥口里嘴嚼发出的声。

米公公很能享受花生米的味道----他更能享受这嘴嚼的声响:因为,不住的,不断的,不停的,有事物在他已老迈齿危的口里给崩碎且研成末了,他觉得那是很有“成就”的一件事。

方应看也许是因为本来就打算问,也许是知道他吃花生时心情特别好(但吃了之后可能运气特别坏)而故意问:“公公,你说他们会不会来?”

“很难说。‘七大寇’沈虎禅他们在千里之远,来不及听到消息;‘桃花社’赖笑娥等也未必得及入京。要救,就只有‘象鼻塔’,‘发梦二党’和‘金风细雨楼’这些人,但以王小石的智慧,且有诸葛这个老狐狸,没道理看不出这是个‘局’的。”

方应看发现这老人的眼神也是冷灰色的----就跟今天的天气一样。

“所以公公认为王小石这些人不来?”

“刚好相反。他们明知道是局,早知道是计,却还是一样可能会来。聪明人常常会做糊涂事。他们自称是‘侠’;一个人一旦给套了‘侠名’,翻身难矣,余不足观,余亦不忍观之矣!”

然后他向问:“你说他会不会来?”

方应看的回答只一个字:“来。”

他的眉宇眼神,又掠过一阵少见的浮躁之色。

他甚至按捺不住猝然地用手比划了两下,削削有声,霍霍生风。

米苍穷侧视着这一切,第一次,眼里有了担忧之色。

***

任劳的脸色就像是任怨的服色也就像这天色和米公公的眼色:冷灰色。

他显然有点担心。

所以他等了一会,“正法”的时辰将届未届的时候,他忍不住向任怨问了一个米苍穷刚刚问过方应看的问题。

“师弟,你说王小石那班人会不会来?”

任怨不答却笑。

他的笑犹如过眼云烟。

别人几乎难以觉察到他的笑:他的眼里没有笑。的确。

他的嘴唇也没有绽开笑意。确然。

但他在这瞬息间的而且确在那细皮白肉的脸上,法令纹深了一深,宽了一宽,----如果这也算是笑了,那么这笑绝对是阴恻恻的,不但带着险,而且奇,甚至不怀好意。

任劳是极熟悉他的笑,所以十分证据确凿的肯定他曾笑过了。

他笑了也就是答了。

而且反问了一句:“你好像很担忧?”

任劳本想摇头,但到头来还是点了头。

因为他不敢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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