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一棍》第35/284页


――他手上根本没有“剑”。

他们队伍一旦在“回春堂”前停下来之后,这七人就一直没有动过:只要这七人在这儿,只怕正如蔡京所说:“要救走这两个逆贼的人,只怕再五百年都没生出来1虽然相爷的话不一定都可信,但龙八看到他们,可又心里踏实多了。于是他向多指头陀(虽然他心里极讨厌事事问人,但他更懂得一个道理:凡是相爷宠谁,他就附和、迁就、阿谀,管这人能威风得了几天!俟他沉下去的时候,他就一脚蹴给他死!):“可以斫头了没有??”

多指头陀看着他左手断掉的尾指,若有所思的道:“是时候了。”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不妨先解开他们身上的穴道。”

龙八咧嘴一笑道:“大师真是宅心仁厚,死了也不想他们变哑巴鬼。”

多指头陀又在看他右手断剩的半截无名指,幽幽的道:“不让他们骂骂,谁知道他们就是货真价实的方恨少、唐宝牛?”

龙八向身后的一名像一座门神般的大汉点了点头,“好吧,咱们就且‘验明正身’吧1那大汉先行去拍开了方恨少身上的穴道。方恨少仍在囚车里。那门神般的大汉并没打开囚车。他这才点拍开方恨少受封的穴道,转身行向唐宝牛,还未来得及出手解唐宝牛的穴道,已听方恨少一轮急矢快弩的詈骂道:“不嗜杀人者能一之。不喜欢杀人的君王才能一统天下。你们晓个啥?只会杀人灭口!杀人就能唬人么?强权难服豪杰心!君子不以其所以养人者害人,你们为虎作伥,所谓狼无狈不行,虎无伥不噬,只是一群禽兽不如的马屁精!我不怕死,我只怕我死了之后让你们这干猪狗不如的东西得势称心-…”

他一气呵成的骂了下去,本来还中气十足、未完待续的,但却半途杀出了个“程咬金”:“我操你那个巴拉妈子祖宗脱裤子放屁龟孙子拉屎不出拉出肠的狗杂种,我唇亡你的齿寒,我毛落你的皮单,我去你个尸横遍野、饿狗抢屎、连生鬼子、铲草除根……大爷唐巨侠宝牛公子你们都敢在太岁白虎青龙朱雀上动土煽火,我做鬼,不,当神成仙也会找你们一个个兔嵬子宰了当乌鸡白凤丸吃-…”

这人自己“指明道姓”,说明自己就是唐宝牛,而且穴道一旦得解便开骂,一骂,便占尽抢光了方恨少的话锋。

他们都给封住了哑穴,憋久了没骂人,一开口自然滔滔不绝,一如长江大河,不止不休。

那门神般的大汉怒叱了一声,就像一道霹雳,在雾中炸开:“住口1唐宝牛和方恨少果真住了口。但只是一下子。一下子有多久?大概是手指弹那么两次的时间。然后,两人都开口说话了。而且居然一起异口同声的说一样的话:“要我们住口很容易――动手吧1这句话一说完,又各自骂各自的。唐宝牛骂的话更是难听。其中大部分粗话还是他自己创造的、发明的。方恨少骂的虽文绉绉,但十分刺骨。他所引的句子,有时似通非通,但尤是这样,所以听来更觉锥心刺骨。龙八呛然拔剑,剑作龙吟,他自己也作势长啸:“看来,该要他们真的住口了。”

他打算不开枷锁,不把钦犯自囚车开释跪地,便以利剑斩掉两人的头颅。

二、剑下留头

龙八要亲自拔剑,斫掉唐宝牛和方恨少的头,因为他极讨厌这两个自以为既忠且义、嘴里不说半句屈服、认栽话的家伙!

同时,他也觉得能手刃打过皇上和相爷的逆贼,那是一件与有荣焉的事――说不定,他日青史上也记载这一笔:胆大包天竟敢欺君逆上的两个狗贼,乃死于神勇威武的龙八太爷龙天楼的剑下手上!

想想,那该是多有意义的事啊!

所以龙八要争着抢这个功。

立这个功。

――只要不打开囚车枷锁,这两个穷凶极恶的东西,就决奈不了他何,自己也绝对安全。

只有在绝对安全的位置上,他才会如此一剑当先。

多指头陀在旁斜乜着他,仿佛颇为“欣赏”他这个“英勇”举措。

――这回,你可知道我龙八的豪情勇色了吧?

龙八在挥剑斫两个全不能动弹的人头时,在剑风划过晨雾时这样得意洋洋的思忖着。

他那一剑而下去,眼看两头义烈好汉,就要身首异处。

就在这时,有人大喊:“剑下留头!”

只闻一阵马蹄急响,一人骑在马背上,急驰而来,整个人已几乎跟马连成一起,背上晃亮着一把雪亮的但崩破了几个缺口的大刀。

龙八止住了剑,棱然有威的眉目肃了肃,嘿声道:“这回小侯爷连‘八大刀王’之一也出动来给我报讯了。”

话未说完,己听有人惊呼急叫,此起彼落:“你不是……?!”快停下来!“”截住他!“”――你是谁?!“”来者何人……“待惊觉时,那人单骑已冲进阵中,已十分接近囚车处。那人背上晃亮的刀已亮到了手上,刀挥处、刀光过处,血光暴现,阻截的人纷纷让出了一个缺口。他对包围他的人出刀动手之后,大家才发现他也戴着精巧面具的。那七名剑手依然冷视全场,纹风不动。龙八这才意会不妙,”嘎?“了一声,多指头陀却滋滋油油的道:“要来的,终归是来了。”

那门神般的大汉正是“开阖神君”司空残废,他只看了一眼,冷哼道:“来的只是‘破山刀客’银盛雪。”

这时候,银盛雪一人一骑,已为“天盟盟主”张初放和“落英山庄”庄主叶博识截住交手但破板门各处传来喊杀战鼓之声,如惊涛裂岸,进迫而来。

多指头陀头发倒立如戟,神情却依然悠闲:“来了一个,还怕别的不来么1龙八见势不妙,剑作龙吟,破空横斩,怒叱:“管他来的是谁!我先宰了这两个狂徒,看他们救个屁1一剑划破晨雾,先斩唐头,再削方首!”杀不得!“轰隆一声,暗器、兵器、箭矢,合起来不少于七十三种一着夺命的利器,一起也一齐攻向龙八!攻袭突如其来!攻击来自――回春堂!回春堂紧闭的店门倒了、塌了。里面匿伏着的高手一拥而出!负责发射暗器部队的是”

发党“的管家唐一独,领导放箭的是”袋袋平安“龙吐珠,带领大伙儿白刃溅出血沫的是”

丈八剑“洛五霞……他们一直都藏身在”回春堂“内(好像早已料定龙八人马定当会在此地处决方恨少、唐宝牛一般),就等这一剑猝然出击!他们都戴着各种各式的面具。不过目的都一样:一致。出手的目的是为了:救唐宝牛和方恨少。戴上面具的原因是为了:不让军方认出他们来。如果再进一步推究下去:为什么不让官方认出谁是准?――即当然是因为他们仍要在京里混下去。至于:为什么他们偏还要在京城里混下去,为何不暂时逃出阵子、避避风头再说呢?那是因为:他们还要撑持大局。――不管是金风细雨楼、象鼻塔、发梦二党还是天机组的局面,他们都要勉力维持;他们要是都撑不下去,偌大的京华武林,都是得拱手让给蔡京、有桥集团、六分半堂这些人为所欲为,而全没人制裁、对抗了。他们全部冲杀过来如狼似虎,这般阵仗,龙八大吃岂止八惊,别说斫人头了,吓得几乎连宝剑都丢了,急忙掀裾拔足就跑。他一退,原已磨刀霍霍、蓄势以待的”浸派“(掌门蔡炒)、”哀派“(首领余再来)、”服派“(头领马高言)、”海派“(老大言衷虚)连同随行的禁军官兵一起率领他们的门人子弟,迎击自”回春堂“冲出来的人!他们硬是要守住防线,不让劫法场的人救走唐宝牛、方恨少!可是守得住吗?守不住的!事实上,禁军与官兵一见蜂拥狂飓而至的劫囚者的声势和杀法,可把他们吓傻了。因为这些人真的是在械斗。而且是肉搏。――甚至不要命。这种纯粹街头械战的打法,不讲姿势,不理招式,甚至连是否可以取胜都不重要,只以打倒对方、杀了敌人为首要、而且成其为惟一目标。这跟在皇城里惯养的蔡京部队一般军训情形,大是有别,至于向来只有外厉内荏、只会欺民凌弱的官兵,就更是没”见识“过这等场面了。其中冲过来、冲了近来的为首两人,看他们已白发苍苍,定必已上了年纪,身形且应是一男一女,但形同疯虎,一上来只要近身的,不是给男的空手撕裂,就是给女的挥舞虎头龙身拐杖摧倒。这两人一上阵,官兵禁军就如同摧枯拉朽,只十六剑派的人还能勉强挡住一阵子。除了一个人。这是一个年轻人。粗眉。大眼。这青年一直用一块干净的纯白色湿毛巾抹脸。他一面揩脸(脸上的汗?),一面向前走。他前面正是那一大群向外冲拥而至、戴着面具的劫囚悍敌。他好像浑然不知。他只顾抹脸。一面前行。―――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反其道而行的样子,直行终有路式的,义无返顾的走去。他仿佛就当前面没有人。三一触即有所应他前面当然有人。但谁都不能挨近这个人。因为挨不近去。一靠近他的人(不管有没有对他动手),都倒了下去。他一直都用左手抹脸。他右手一直都闲着。也空着。只见他的手(右掌)发出一种七彩斑烂的浅紫色,然后在别人一挨近他的刹瞬之间,他的手(尤其肘部)仿佛动了那么一下,那种反应好像已不是一般人的反应,也不是学武高手的反应,而是一种在传说里:“一羽不能加,一蝇不能落,一触即有所应”的境界,完全像是心意一动,丹田之气就立即抖决,爆炸般的发出了内劲,已经把来敌击倒、消灭。

所以他继续前行,也没理会什么,也不大理会别人对他怎样。

他径自前行,步十数,己站在“回春堂”的正中,搬了一张向着大街正中央位置的竹椅,便大刺刺的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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