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改半世情全集.com》第90/122页


不周山一共就我们一老一少两个人,我师父长得好看,却并不是个十分注重仪表的人。这山上除了改颜给客人用的镜子,就几乎没什么镜子。

我随了师父的性子,也并不在乎自己的长相,直到十二岁那年,有个求师父改颜的男子多看了我两眼,我师父仿佛意识到什么,拿出一张特质的面皮,让我在人前带着。他说,我这张脸,除了他外被人知道,不是件好事。

那是我多年来第一次主动去照镜子,以往不过偶尔在客人照镜的时候瞥见自己两眼。当镜子里出现一个,同七年前齐王宫那位贵妇有七分相似的脸时,我突然明白她当年为什么抱着我哭得那么伤心,突然明白为什么齐王宫每年要往山上偷偷送荼蘼花露。

荼蘼花露,从荼蘼花上采集的朝露,千亩花田只采得小小一瓶,只有齐国王后同公主,才用得起的花露。

那天,我摸了摸镜子里那张绝色的脸,然后毅然敷上了师父给我的面皮。

十五岁那年,齐公主瑶华及笄宴的第二天,一道圣旨从胤都送入齐宫。据说瑶华哭了三天,寻死了一回,万般无奈下,齐王后上山来寻了师父一趟。

当天我就打好了包袱,师父看见那包袱的一刻,我看见他眼中的内疚闪过。我安慰他道:“师父,你知道我从不喜欢欠人什么,当年我说过会还她一份情,这次便当连生育之恩一并还了吧。”

临行前,齐王后交予我一块玉,她说性命攸关之时,拿着这块玉去求胤帝,他必会放我一马。我将玉塞进贴身荷包,不到万不得已我想我是不会用的,因为我并不想再欠她些什么。

然而,当我换上瑶华的宫装,摘下戴了多年的面皮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此去才只是个开始,并不是个终结!

从齐入胤,可以经卫,也可以经陈,但经陈走,更近一些。因此当我的车队到陈都建钊的时候,早已有人通报给陈王知晓。当夜宫庭设宴,陈王拉出要入胤的长子薄亦光,冲着我道:“孤这个儿子颇为顽劣,此番入胤亦正好历练一番。”

我看着面前这个身着陈王氏朝服,却讨好的对我笑的貌美少年,觉得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真是恰如其分。

但我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碰到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起初,一路上有他,还是颇为热闹的。他话很多,对我总有一种刻意的讨好,常讲些笑话同趣事给我听,也不知道他这种长在王室的孩子,哪里听来的那些民间段子。

然而,渐渐的,我便觉出他的顽劣来。

我看见林间有红腹锦鸡赞其羽美,他便命人射杀拔了毛来送我;我赞树上画眉叫声好听,他便捉了折断其翼养在笼中。我同他说,喜欢的东西并不是一定要将其掠夺过来占为己有才能叫做喜欢,那些生命是应该拿来尊重的。

他看了我好久涩涩的说:“如果你不去将他们占为己有,他们或许也仍旧逃不脱这个下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想逃脱这个命运,除非自己变强!”

我当时并不很明白他说那番话的意思,只是觉得,那些美丽的生命,我只要看着就好,并不需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将他们永久收藏,因此便渐渐的不怎么喜欢他起来。

直至我遇上他,我方知道,温润少年应是如他那般美好的。

那日,他跌坐在马车外,抬手拂去飞溅到面上的一滴血水,看着面前两队人马在他面前厮杀的时候,他面上那种沉静如水的镇定震住了我。我傻傻看着那如玉的面容,足足楞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想起来唤他:“喂,傻小子,别傻坐在地上了,还不快过来!”

他回过头来,波澜不惊的看了我一眼,这一眼便是一世孽缘!

那时候他还叫季辞,他的马车坏了,我的车大过薄亦光的许多,便邀他同乘,他却有一丝扭捏。我长到那般大,薄亦光算是第一个朋友,尚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只觉得既然我将他当作朋友,他就不该那么见外。于是便拉了薄亦光同他一并乘了。

从此以后,我们三人形影不离,但,我更喜欢同季辞在一处。

他喜欢听我唤他子山。子山,这匹布是齐国使臣带给我的,宫里送了十匹,这匹是留给我的,这个颜色我觉得只有你穿了才会好看。子山,你的质子府怎的才几个下人,我送几个与你好不好?子山,我一直用这种荼蘼花露,可惜要从齐国送来太远,这是花籽,你替我种好不好?子山,在花架下放张榻好不好,你来陪我躺会儿。子山,为什么你要一直吃药?子山,卫国没有人来看你么?子山,胤帝每次听见别人说你是不世出之治国良才的时候,看你的眼神都好奇怪……

那时我并不知道,季子山是卫国迷惑胤帝的一颗棋子,就好象并不知道薄亦光曾经那般艰难的挣扎求存。

在胤都三年质子生涯中,卫国没有派过一次使臣探望季子山。但我知道陈国却经常有人偷偷入胤来探薄亦光。初时我对陈国行径颇为不屑,觉得即便你陈国国小物稀,不能携贡品派使臣团入胤觐见,可总也应当正大光明些提出入胤探望陈国质子,何必偷偷摸摸行此屑小行径。但想到卫国连季子山在胤都的死活都不曾问过一声,便又觉卫国更是连陈国都不如,子山比薄亦光亦可怜很多。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为何每次陈国来人探望过薄亦光后,他总会走路有些奇怪。我不知从哪里听来一句十男九痔,想到薄亦光或许是被痔疮折磨得走路都不利索,便好心用菊花制了些清凉栓给他,因不好让别人知道我懂医,便谎称是让人特质的。交给他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莫名奇怪,我当他不晓得怎么用,便耐心的同他讲,若是痔疮犯了,便将这清凉栓塞入菊门,十日便能消痔。

他听了之后,脸色铁青,攥着清凉栓憋了很久的气。

我当他恼我管他闲事,便讪讪摸着鼻子走了。转过墙根却听见似有重物磕墙,探头去看时,却见他额头抵着墙慢慢蹲下,抱着膝盖在墙根处不停抽泣,墙上一点血痕想是他刚磕出来的。我想,原来他竟讨厌我管他至此,从此便不再过问他的私事。

作者有话要说:瓦感觉从昨天起,瓦就必须日日顶锅盖鸟~~

零五三

一直到两年质子生涯过去后的某一天,我才得知薄亦光为何每次在陈国来人后,那样走路的真正原因。

这两年间,季子山的质子生涯一直过得很清贫孤苦,我一点儿都觉不出他像传闻中那般受卫国国君看重,可旁人却总说这正是卫国国君看重他才予他历练,说什么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智饿其体肤。我因着很不屑这种说法,便常差人将齐国带来的东西送去给他。然而随着这些狗屁夫子的胡言乱语越来越多,胤帝看他的目光亦愈加不善,然而不善中又总闪着那么一丝我看不懂的光芒。

相较薄亦光的日子比季子山好一些,那偷偷摸摸来胤的家伙,虽筹措不到大量物件贡给胤帝,但每每来总给他好些银子,也算有些用场。

那年,那家伙又偷偷来胤。平日里薄亦光隔三差五总会来寻我,偶尔我嫌弃他烦,想单独同子山呆着,还总要想法子避开。但只要那家伙一来,薄亦光必然有个七八天都不会来寻我。其实据我所知,那人也不过就呆个三五天,却不知道为何薄亦光总在他走后还要闭门休养个两三天。

那日我得知那家伙又来,颇为高兴,因我老想着要同季子山去登胤城西的普滕山。普滕山叫山其实不过一个高些的土丘,但因胤都外的堂廷山脉隔断了雨带,这山湿气特重,夏日林子茂密,湿气不易蒸发,日头一晒便仿佛云雾绕顶般,乃是看日出的绝佳地点。

我准备了吃食着人备了辆轻便马车,便同季子山一同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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