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全集.com》第935/961页


“你与贺一龙相互勾结,暗中私通左良玉。你自己干的好事,还要我替你—一说出吗?”

“李哥,你可千万不要听人嚼舌根子。说我与左良玉私通,有何凭证?”

“你还非要我说吗?要物证,你的马腿上烙着呢!”

罗汝才忍不住叫了起来:“你是说往马腿上烙‘左’字?那是禀报过你的呀!你知道我把部队编成了左、右、前、后四营……”

“你还强辩!快拿人证来!”

一个小校闻声把手中的包袱一掷,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骨碌碌滚到了罗汝才的脚边。

“这是贺一龙的人头。哼哼,要不是这颗脑袋把什么都招了,罗汝才,我可无论如何想不到你会往我背上插刀子呀!可是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想不信都不行。罗汝才,你还有什么话说?”

罗汝才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冷冷一笑:“李自成,李闯王,你觉得现在翅膀管硬了,用不着别人帮衬了是不是?我跟你说,可别高兴得太早了!”

李自成喝令手下人:“只管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给我收拾喽!”

罗汝才破口大骂:“李自成,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话音未落,只见刀光一闪,登时鲜血迸溅,罗汝才晃了两晃,扑通一声倒下了。

李自成浑身激灵一下,从回忆中醒过神来。他举目四顾,见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一股冷嗖嗖的感觉从四面挤压过来,顷刻间凉遍了他的整个身心。

刘宗敏从洪山回来,进行宫向李自成面禀了到各营劳军的经过,又同李自成密商了一阵,然后回到自己的驻地。他手下的文武官员看见他脸色沉重,知道必定又有什么不好的军情,又不敢询问,一个个提心吊胆,暗暗地为大顺面临的局势担忧。

往日里刘宗敏一般不回后宅同妻妾们一道吃饭,而是同少数比较亲近的文武官员们一起,边吃饭,边谈论些军国大事。他对属下十分随和,闲暇时愿意听大家谈古说今,听到高兴处会忍不住哈哈大笑,有时还会插上几句笑话。人们常说,总哨刘爷在战场上是一头雄狮,执法时是腰挂宝刀的包公,平常日子里呢,就有点子铁匠味道了,平易近人,不拿架子。可是自从退出北京以后,他同属下在一起说笑的时候就少了。退出西安以后,那样的时候更少了。退出襄阳以来,他的骨棱棱的脸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笑容。而今天从行宫回来,他的心境似乎特别的坏,虽然还是和亲近的文武官员们一起吃饭,但整个晚饭时间一言未发。

刘宗敏的住处与明朝的楚王府只隔一条街道。楚王府的主要建筑,已经在前年张献忠临退出武昌时被放火烧毁,但是剩下的院落和大小房屋仍然很多,如今就成了一座大的兵营。刘宗敏住在兵营附近,为的是一旦有紧急情况,他可以迅速调兵遣将,以应付不测。为了随时要听各处军情禀报和处理要事,他没有同妻妾们住在一起,而是单独住在一个四合小院里。他的几位亲信文武官员和若干护卫兵了住在小院的东西厢房中。小院的正厅五间是他同属下吃饭、议事和处理公务的地方。其中一间套间,是他睡觉的地方。小院的月门外守卫森严,纵然是部下将领,也不能随便进去。

今日晚饭后,刘宗敏只留下一名掌管机密的挂总兵衔的中军将领,其余文武都肃然退出。他向总兵官询问了一天来城中各处的新情况之后,便挥手令其退出。他感到心中闷腾腾的,十分烦乱,身子也十分疲倦,便默默地走进套间,脱衣躺下,放下帐子,闭上眼睛。小院中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大声说话,连走路都是轻轻的。一个亲信的值夜武官,手按剑柄,坐在正厅檐下,一点响动也不出。刘宗敏很想赶快人睡,但是想起李自成告诉他的军情,不觉忽地出了一身冷汗,再也没有睡意了。他想着敌人一路长驱直人,水路已经占领了仙桃镇,陆路也到了孝感附近,大概几天之内就会抵达武昌。又想着李自成对他说的几句不可告人的私话,心中更加烦恼。不住地胡思乱想,不觉已打了三更。刚要蒙眬人睡,中军忽然轻轻进来将他叫醒,禀报说:“军师前来,有要事相商。”

刘宗敏猛地一下坐起身,一面披衣下床,一面说道:

“快请军师,快请!”

刘宗敏将来献策迎进套间,在灯下隔着茶几坐下,赶快问道:

“老宋,你半夜前来,是有什么紧急大事吗?”

宋献策小声说:

“捷轩,强敌一天比一天逼近,圣上似乎已方寸无主,精神状态大非昔日可比。你身为大将军,代皇上统帅诸军,国家存亡,系于一身。明日皇上要召集御前会议,决定战守大计。你有何主张?”

刘宗敏说:

“我今日劳军回来,听圣上说明日上午要开御前会议。你主张坚守武昌、汉阳,与敌一战,圣上对此很是忧虑。”

“是的,我看出来了。可是除了固守,还有什么法子好想?”

“老宋,我也认为应该在这儿固守啊!可是目前咱们的军心如此不稳,能守得住么?”

“守不住也得守。因为除了这里,我们再无处可去呀!”

“是呀,是存是亡,就看我们能不能在武昌挡住敌人的进攻了。”

“正是此话。倘若在武昌不能立足,以后的事情就不敢说了。”

“老宋,目前的处境十分险恶,你我都很清楚,大小将领们也很清楚,圣上心中更是清楚。敌人是轻装追赶,我们是携家带眷,顾打仗,还得顾妻儿老小。咱们剩下的将士,差不多都是陕西人。少数不是陕西的,也都是北方人。一到了南方,人地生疏、言语不通不说,就连东西南北也分辨不出来。加上不服水土,得各种病——特别是拉肚子的不少。再说——他妈的,这里到处都是稻田、湖泊、河流,就没有干地,没有大路,脚下老是泥呀水的,夜间蚊子成堆,行军时蚊子打脸。到处筹粮困难,四面皆敌,莫说再打败仗了——老宋呀,单只说继续再往东南退兵,要不了多久也会人马溃散。皇上自己很忧愁,对我说出了很不应该说出的话。所以我从行宫出来,心中十分沉重。我是国家大将,你是军师,可怎么好呢?国家存亡,你我都担着担子啊!明日御前会议很要紧,你得想法劝皇上决计固守才好。”

宋献策走到外面,挥手使在檐下值夜的将校往远处回避,然后回到刘宗敏面前,用极小的声音询问:

“捷轩,皇上说了什么话?是要你自己往别处去吗?”

刘宗敏摇摇头:

“不是。我除了战死,为皇上尽忠沙场,能往哪儿去呢?”

“那么,皇上对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当前:第935/961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