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与花全集》第41/60页
艾红听了,脸色大变,双手一叉腰,怒道:“她有什么家产?她这些年吃我的喝我的,她爹留给她的银子早就花完了,都是我在倒贴她!”
“死婆娘,你休要胡说!”一个病弱的声音突然在艾红的身后吼道。
薛怀安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面色焦黄、体态赢弱的男子从后屋走了出来,约摸就是杜小月那个长年患病的哥哥杜星了。
杜星勉强站立着,向薛怀安微施一礼:“在下便是杜小月的哥哥杜星,敢问这位官爷尊姓大名?”
薛怀安还礼道:“不敢当,在下薛怀安,南镇抚司福建省泉州府千户所下辖惠安百户所李抗李百户所属锦衣卫校尉。”
杜星有心悸的毛病,薛怀安这悠长的自我介绍听得他差点儿心脏停搏。他禁不住长吁一口气,抚了抚胸口,好不容易把重点落在了“薛怀安”三个字上,如有所悟道:“薛校尉莫不是夏姑娘的表兄?”
“在下正是。”
“常听小月提起两位,说你们对她多有照顾。在下感激不尽。”
艾红一听是那夏初荷的家人,冷冷哼了一声道:“怪不得上来就什么家产长家产短的,怎么,也想来分银子啊?我看小月八成就是给你们害死的。”
杜星听了,一皱眉,略带歉意地看向薛怀安:“自从我爹娘去世后,按照遗嘱,他们留给小月的财产是由我这个哥哥代管,虽然内子是个刻薄人,可是该给的钱还是给的,念书的花费的确一两没少出过,不知道薛校尉在这种时候来打听这件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薛怀安关于杜小月有财产的话,原本只是玩笑式的试探,不想这二人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他扫了夫妇俩一眼,正色道:“那我就直说了吧。我的确怀疑你们有侵产杀人的动机,不知二位可否讲讲,你们昨日午时以后都在什么地方,做过些什么,有什么人证?”
“在下一直卧病在床,中途有郎中来探过病,内子一直陪伴在侧,要说证人,便只有郎中和家仆了。”
“那么,你觉得杜小月最近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么?比如结交了什么朋友。或者男人?”薛怀安又问。
这话一出,杜星立时变了脸色,几次动了动唇,却都没有张开,似乎是在压抑怒气。
良久,他终于艰难地开口道:“这孩子喜欢钻研学问,而且还多是女孩子不喜好的学问,很多人说她古怪,向来朋友少。至于异性朋友,据我所知更是一个也没有。要说常往来的朋友,除了令妹就再无他人了。若是她认识了什么男人,去问令妹是否介绍过什么人给她,或许更加直接。”
薛怀安对这种指桑骂槐的复杂表达方式向来反应迟钝,丝毫不以为意地正色答道:“多谢提醒,回去我自然要问的。不过,如果你真的对小月心存血肉亲情,有什么对我们查案有帮助的事还请直言相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很多事想掩盖是掩盖不了的。”
大约是说话伤了神,又或者是杜星见自己上一句对薛怀安的打击成果居然为零,有点儿不知该如何转圜,只好疲乏地闭上眼睛,似乎是沉思着什么,好一会儿,方才无力地开口道:“我是她亲哥哥,若是真有什么能对案子有帮助的,我一定会说。我劝薛校尉不要浪费时间,还是去查问那些该查问的人吧。”
薛怀安见暂时再也问不出什么,便点了杜家所有的仆人一一问话。
杜家早已败落,除了一个粗使婆子,便只有一个和初荷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丫环。两人的回答几乎和杜星所说一模一样,听不出任何纰漏。
他本想再去找给杜星看病的大夫查问,却正好赶上大夫下午上门看诊,待最终追去患者家中查问了一番,所言也和其他人无二。
眼看天色渐晚,薛怀安只好辞了大夫出门,抬眼看看压在西边天际的绚烂晚霞,长久未睡的眼被炫得眯成了一条缝。
“长期医病的大夫,自家的仆人,这些都是很容易串供的人。迫于金钱,或是迫于性命。太多外因会让人丧失诚实。这家人,会不会隐藏了些什么呢?”
年轻的锦衣卫喃喃地自言自语,拖着被夕阳拉得极长的影子,消失在小城黄昏的幽长巷道尽头。
会
祁天没有想到,他等到的会是这样的一位公子。
――弱冠年纪,处于少年与青年的交界处,即使看一看,也能感觉到勃勃的青春朝气。
相貌俊美,但因为正处在奇异的成长阶段,令这样的容颜有了一种’模糊不明的特质,让人无法判断那些被上天眷顾所生的轮廓会怎样地成熟起来,而最终将青涩的少年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就是这样一个人么?亲手造了那样精巧的火枪?
祁天有些不能相信。
他一直坚信,这世界上有少数人是可以凭借直觉去了解别人的,而他就是其中一个。这是一种接近动物的本能,在很多时候,能让他在深思熟虑之前就知道如何趋利避害。所以,在他第一次看到银记火枪的时候,手指刚触到被打磨得异常光滑的枪体,掠过那些复杂弯曲的弧形装饰雕刻线。他就已经可以凭直觉去勾勒出造枪者的模样。
那应该是一个极为安静的人,全部的热情和创造力都隐藏在身体的深处,形成唯有他自己才了解的秘密之泉,只有指端会泄露这秘密,将所有的热情和创造力都透过金刚石刻刀和砂纸,留在火枪坚硬的躯壳上。
但眼前之人,太过明朗生动,血脉里跃动的生命力像阳光一样,挡也挡不住。
祁天隐在镜片后的狭长双眼轻轻眯了起来,似乎是想要遮挡住眼前少年的明亮光芒,令他能够看清在那明亮之后究竟隐藏了些什么。
少年的身后,只不过半藏着一个少女,半大孩子的脸庞,眼睛清澈单纯,略略带着一点儿不安,纤弱而无害,几乎可以被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