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与花全集》第57/60页


尽管知道没用,初荷仍然不由自主地比出“为什么”三个字。

程兰芝冷笑一声,也不理会初荷究竟在问什么,自顾自地说:“我也想不到她会是这样的人。夏初荷,我如今将这些恩怨告诉你,因为一来呢,你是个将要死的人了;二来,你只有知道了其中的缘由,才能帮到我。”

初荷听了,原本紧张害怕的心情稍稍一松,心想既然还需要自己的帮助,就还没到生死关头。

“你知道上次劫持你们的北明间谍为什么会用杜小月当人质么?别以为他是怕死昏了头,那是因为,他早知道杜小月与我亲近,所以他想把一些东西交给杜小月,让她转交给我。”

初荷依稀记得,当时莫五将他们三人绑在一起往外走的时候,的确趁机和小月说了句什么,只是她走在三人的最前面,莫五的声音又小,她没能听清楚莫五在讲什么,以为是叫小月老实点之类的威胁言辞,如今想来。大约不是“老实点”而是“给程兰芝”。

“其实,他发觉逃不出常樱的追捕后,是跑去找我的,想假借扣了我做人质为掩护,将东西交给我。可惜那日我和阿初恰巧不在,他情急之下,想起和我关系密切的杜小月,便冲入了你们的教室。所以,别以为是那个‘缇骑之枪’多么厉害,原本莫五就是报了必死之心,传递消息的。”

初荷想起事后薛怀安也说过,这个间谍颇有些奇怪,不知怎么会想出这样的活命法子,丢人不说,也不稳妥。他当时以为莫五是被常樱吓破了胆,这才狗急跳墙了。

“不想杜小月非但不交给我,还用这件事威胁我不要成婚,所以,我只好杀了她。好了,因果就是这些,我留你不死的原因,是因为她写下的这些东西我猜也只有你能懂。”

初荷明白,杜小月定然是并不完全相信程兰芝,所以才将知道的秘密换成自己发明的密码写了一遍,又给初荷留下暗示,以备万一遇到不测时,初荷有迹可寻。

然而就算自己刚刚找到些头绪,又如何能够那么快地破译出来呢?但在如此关头,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说不明白密码,心念一转,对程兰芝比出纸和笔的手势。

初荷坐在冰冷的地上,对着面前铺开的白纸,脑子里一片空白。

好一会儿,她提起笔,写道:“此前在书阁,你们迷昏过我一次吧,为什么放了我?”

“因为我们不知道你查出一本《广义算术》有什么用,所以只好先放了你,继续看你怎么做。不过你倒是不负期望,很快就找出结果来了。”程兰芝答道。

初荷眨眨眼睛,计上心头,写道:“你怎么能确定这就是最后的结果?也许还有第四张。”

程兰芝被如此一问,才觉得自己的行动的确有些鲁莽。

旁边的阿初嫂脸色也是一沉,道:“真是的,倒是疏忽了。杜小月这丫头心眼儿鬼得很,上次给我们的情报就是一份假的,谁知道这次又耍了什么心眼儿。”

程兰芝的声音因为恨意而变得暗哑:“她为什么如此对我?我从来都是在为她着想!”

初荷觉得有些蹊跷,又写道:“你和小月是什么关系?”

程兰芝本以为初荷已经开始破译密信了,不想她竟然写出这样一个问题来,心火忍不住上涌,转念又怕这和破译密码有关,银牙一咬,勉强挤出“亲如姐妹”四个字来。

初荷心中一动,又写道:“小月很寂寞,你呢?”

听到这里,程兰芝的鼻子差点儿气歪,然而目光停在这句话上,终是没有发出脾气来,缓了缓,才挤出一句话:“有她陪着的时候,还好。”

“如果一直有人愿意陪你的话,为什么还要嫁人?”

初荷写完这句话,心里有些没把握,又加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小月向哥哥要钱去了,说找到了一个可以一生陪伴她的人,要与那人远走高飞。”

程兰芝盯着地上煞白的宣纸上这行小小的黑字,两只手死死绞在一起,好一会儿不说话。

突然,一只脚重重地踹在初荷的腰眼儿上,初荷冷不防受袭,一头撞在地上,顿时眼冒金星,耳朵里轰隆隆地鸣响。

接着,她听见阿初嫂恶狠狠的声音在半空里炸开:“快写,再啰唆就立时宰了你。别以为除了你就没人破解得了这鬼东西,难不成我们北明无人了么?”

然而程兰芝的态度却在刚才与初荷的对谈中略微软了下来,转而对阿初嫂说:“阿初,别这样,你答应过我的,只要她写出来,我们安然离开,就放了这孩子。你别再多造杀孽了。”

“你真的想走?你想好了,你要是杀了她,便再没人知晓此事,你可以安安稳稳地嫁出去,从此用不着再顾忌世人的风言风语,也不用看你爹对着你唉声叹气,听那几个姨娘指桑骂槐了。”

程兰芝双唇一抖,没有应答。

阿初嫂见她神色犹豫,语气加重,一连串词句又硬又密地掷出来,咒语一样不给人片刻喘息:“想想你当初是怎么对杜小月的,可杜小月又是怎样对你的?她咒骂你,伤害你,跟踪你,骚扰你,纠缠你,像个疯子一样,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你想生活得更轻松一点儿。现在也是一样,你只要心中稍软,放别人生路就是给自己死路。”

程兰芝的眼神闪烁,显然是被阿初嫂说动,失掉了残存的善良。

阿初嫂见程兰芝的神情,知道她已经不会再干涉自己,冲着初荷冷冷地说:“给你一个时辰,你要是可以解出来,就晚死一个时辰。要是根本不懂这是什么,现在就去见阎王吧!你害死我相公,以为我还能让你活在这世上么?”

初荷一惊,写道:“你相公是谁,为何说是我害死的?”

“莫五。”即使只是这两个字在唇齿之间流转,阿初也会觉得心上有一丝抽痛。

这些日子,她总是会记起很久以前,她和他去泉州港的时候,出于好奇。溜进给外国船员建造的圣母堂。在那里,他们看见一些很美的画。有一张上面画着一个年轻的金发女子,她垂着眼帘,温柔地抱着一具男人的尸体,但没有任何悲戚或者哀痛的神情,秀美的脸上一派安宁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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