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与花全集》第6/60页


“她大约是受惊过度,现在还不能言语。”

李抗听闻,眉峰一蹙,露出同情之色:“好吧,且依你的推断行事,我于泉州城内认识极好的西洋医生,明日便可请来为她诊疗。”

然而,无论是西医还是中医,都无法治好初荷的哑病,甚至,无法让她开口吃些粥饭。

到了第三天上,薛怀安突然好脾气尽失,一把将卧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初荷拽起来,劈头盖脸地喝斥:

“你想死是不是?好,你可以去死,但是死之前你要先搞明白,你这条命是怎么来的。你娘原本是你家唯一有机会从后门乘船逃走的人。可是为了跑来救你,这才失了时机。”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躲在那箱子里么,那是为了掩护你。有了她,匪徒才会忽略隔板下面的玄机。你的命是她的命换来的,你死以前先想好,如此自暴自弃,你怎么去黄泉见你娘!”

其实这话还未说完,薛怀安便后悔了。他一向脾气甚好,虽然说年长初荷十岁,算起来也是半个长辈,可平日对初荷却从不曾说过一句重话,然而此时骂也骂了,本就于人情世故上不甚圆通的薛怀安一时间根本找不出什么话来回旋,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一句道歉的软话,一下子急出一脑门子汗来。

初荷看着怀安,小小的一张脸上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

好一会儿,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拭了拭他额角的汗,然后毫无征兆地无声哭泣起来。

这也许是世界上最寂静的哭泣吧。

透明的眼泪顺着眼角安静地流过面颊,嘴唇抖动着,流泻出心底无法言语的悲伤。

怀安长长舒了口气,将初荷拥在怀中想:她终于哭了,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即使用了各种办法,初荷仍然不能说话,西洋医生说这叫失语症,中医郎中说这是郁结于心。

案子的调查也没有任何进展,初荷不知道自己的家究竟有何仇家,甚至连个亲戚也不认识。因为她家是从北方的大清移居南明的,薛怀安于户籍卷宗中也找不到任何线索,更无法联系到她的其他亲友,于是,他便成了初荷的临时监护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初荷的身子总是病着,直到夏天将至的时候,才算好透了。

那天初荷心情好,坐在院子里看着怀安布置小小的花园。

那花园比她家原本的那个寒酸太多,连一洼小池也没有。她从家里搬来的荷花只好重新又种在了花盆里。

此时,小荷已经抽出尖尖角,翠绿的荷苞顶上是一抹淡粉,那颜色鲜嫩诱人,让人不由得万分期待花开的样子。

怀安站在初荷身后,对她说:“我在想,既然暂时不太可能查出更多线索,我们只好从长计议。”

初荷转过脸看他,眼神沉静,似乎知道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你这样待在我这里,时间长了总是瞒不住的,万一被那些仇家知道就难办了。我希望可以一直保护你,所以,你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我会疏通分管户籍的锦衣卫,给你一个新户籍,以后你就是我的表妹,姓夏,好不好?”

初荷眨眨眼,微微点头。

怀安心底掠过一丝喜悦,看向初夏白金般明亮的阳光之下那即将绽放的荷花:“名字就叫初荷好不好,夏初荷?”

初荷不言,又是点点头,轻轻笑着。

那天晚上,怀安照例在睡前去看看初荷,发觉那孩子忘记吹熄油灯便睡了过去。

他走到灯前,看见几案上放着一个用毛宣纸订成的册子,翻开的地方以大白话一样的文法写着一段奇怪的话:

南明安成六年五月十七,西历公元一七三二年七月八日,天气晴。

从今天开始,我的名字叫夏初荷,夏天最初的荷花之意。

花儿哥哥给我起这个名字,一定是希望我能够忘记过去,像即将开放的花朵一样迎接新的未来。

我会努力的,然而不是作为一朵花,而是一棵树,不依靠任何人、在风雨中也不会倒下的大树。

我要成为像大树一样可以被依靠的人,所以,从现在开始,必须好好吃饭,努力锻炼身体,不能哭泣,不能生病,不能贫睡,不能软弱,不做任何人的负担。

第一章

枪:这火枪制作得确实精美,枪筒的金属部件打磨得极其细致,闪着银亮的光芒,木质枪托部分线条柔滑,呈现出圆润的美感,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烫银菱形标记。

忆:初荷第一次摸枪,大概只有四岁,那是在太爷爷的百岁寿诞。

误:薛怀安心头一紧,紧盯着初荷肩上的包袱,脑子里好一阵轰鸣,反反复复就只有“私奔”这两个斗大的字蹦来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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