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废墟全集》第41/61页


她蹲了下,折了根小树枝在地上比划起来:午后再也听不到秋蝉的鸣唤/院落中的昏日躺在云神的怀中/落叶纷纷飘落/把幽深的小径掩没/没有人看见叶儿离梢的瞬间/只有梧桐/迎风自舞/四方渐渐逼近的暮色/又开始一夜的降临/到那里去找那把沾满尘埃的团扇/扇面画着乘鹤而去的仙人/它触动了我最深的情怀/使我的心跳得如此的慌乱/那窗下的梦/我已经做完/怎么可排遣那夜夜的漫长/我凝望着天空/期盼那云中现出一轮明月/明月倾泻一瀑如幻的光亮/我就在那光亮中挥袖长歌/歌那消失以久的金缕衣/只是有谁来聆听我这歌声/她写了这几行诗,心境觉得平和了许多。她喜欢写诗,喜欢那写完后的酣畅,她常用这种酣畅来驱赶,时时围绕着她的那种寂寥。她站了起身遥望夜空,不知今晚会有明月吗?她暗问自己。

这日,胡自牧不在报社。贾奉贤特意的从家里带了份法制日报来,他坐在位置上从头到尾的把那报纸看了个遍,然后放了下报纸,指着当中的一篇文章对大家说:“看又倒了一个。”庄老问:“倒了个什么?”贾奉贤拉长声调说:“一个贪官污吏,一个渎职者。”庄老嘿了声说:“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种货色,没有什么好希奇的。这时代天天都有人倒,又天天有人前赴后继。”贾奉贤说:“你知道什么?这份报纸上介绍这个倒了的人物有点曲折。”

韩有为隔桌问:“奉贤怎么个曲折法?”贾奉贤说:“这个当官的很会以权压人,单位里人人都怕他。有一个人仅仅因为对他工作上的意见不一,就被认为是有意与他作对过不去,就处处的打压。他把他从好的部门调到差的部门,最后干脆把他给下岗了。”庄老插了句话:“那是他活该谁叫他头上长角。”

贾奉贤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这人也开始晓得是自己错了,就接二连三给那当官的送礼赔不是。可是冤家既然已经结下,就不好解开了。那人下了岗没有了工作,家里的经济来源断了,一家老小都犯愁。最后他走投无路干脆的买了家产,去上访控告这个当官的,不合情理的把他给下了岗。结果那知道那当官的,倒没有因他下岗的事情被告倒,反而是因有人去告状而倒了台。因为那些晓得当管底细的人,见有人告他,还来了检查组。就趁着这个机会,纷纷的也告状和送材料,所以那当官的就倒了。”

韩有为说:“这真是因果报应。”莫子琪也听得津津有味,贾奉贤又发了一通感慨说:“从深层次分析,还是咱们中国人怕告状怕打官司的心在作怪。试想一下那些单位的人,一开始就在那个当官的违法违纪时就去告他,也就不会弄得大家敢怒不敢言的了。哎!中国人真可悲呀,古时候是怕打官司、怕挨扳子、怕当刁民、怕跑关系、怕收银子,到了解放后官府变成法院,法院成阶级斗争的工具,人们怕当被告,当了被告就成了社会的公敌。也怕当原告当了原告,你去告谁大家都是劳苦大众,有矛盾也是内部矛盾。告当官的除非你是发疯了,想当反革命。现在开放了,又是这么的畏头畏尾的。‘贾奉贤发完这份大论,编辑室的人又都感叹了几句。

下班时,贾奉贤把莫子琪拉到一个酒馆里,莫子琪推脱不了就坐了下来。酒过三巡,贾奉贤突然压低声音神秘的说:“老莫你写信的事情是不是给胡社发现了,昨天他私下的找我套话,问我会不会是报社里的人干的。”莫子琪心里咯噔一跳,条件反射的马上回答:“不会,不会,我是用左手写的字,字迹他看不出来。”贾奉贤又问:“那墨水、那纸张呢?”贾奉贤这一问,把莫子琪给问得手脚发软。

“这、这墨水、纸张----胡社没有这么精明吧!”

他暗暗的在心里后悔起自己来不应该用办公室里的纸张和墨水,不该疏忽这些细节。他越想越不安,最后他干脆懊恼起自己写信的动机来,他想这信既不能伤胡自牧的毫发皮肉,却反而会对自己有莫大的危害。他的酒喝不下去了,干巴巴的望着贾奉贤。贾奉贤见他吓成这样子,心里暗自好笑。他其实压根也没有和胡自牧谈过这回事情,他只是想吓唬下莫子琪,好让他彻底的靠向自己这一边,至于什么墨水,什么纸张,他不用多作侦察,就可断定莫子琪这吝啬的人,是不会特意到外面去买什么纸笔的小东西。

此时,莫子琪希望贾奉贤能给他出个除灾免祸的招数,他想鼓动他写这种信件的人是贾奉贤,现在东窗事发了,贾奉贤也是有义务帮他解困。贾奉贤呷了一小口酒,皱着眉头手指不住的敲着桌面。莫子琪的心仿佛就悬在他的手指上,心跳也随着他的手指弹跳。贾奉贤良久才出声:“老莫这事情依胡自牧这么个聪明的人,不需多久他就会怀疑你的头上,因为只有你因为那投诉信被他训斥过。”

莫子琪紧张起来说:“那、那怎么办呢?”贾奉贤不慌不忙的用手指沾点酒,在桌上写下一不做二不休六个字。莫子琪仔仔细细的盯着那六个字看了半响,喃喃自语:“不至于要这样吧!我老了过不了几年就要退休了,他能把我怎么样。”贾奉贤闷哼了声:“他能把你那间多余的房子收回去,他能给你小鞋穿,他能支差你做任何你不想的杂事,他能让你在余下的几年里度日如年,天天不开心。”最后他抬高声音说:“现在的社会变化很快,说不定将来的某一天改革,就改到我们的小机构,那时他就有十足的理由把你打如冷宫,那时怕你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你还以为现在有铁饭碗啊!”

贾奉贤的话委实让莫子琪丧气寒心,他低着头表情难受极了,贾奉贤又指着那桌上的六个字说:“你知道这个成语的来历?它讲的唐朝的李存霸背叛了他的主子李克用,后来李克用讨伐他,他又软骨头投了降,最后还是被李克用杀死,死前他就才醒悟办事情要一不做二不休。”莫子琪有气无力的说:“那你要我怎么样做才算是一不做二不休,我一个人济事吗?”贾奉贤俯身轻拍莫子琪的后背,柔声说:“胡自牧他这个人,我也很瞧他不顺眼。我们可以凭他帮自家兄弟私印书籍,告收他受贿赂。凭他在广告事件上,告他违反纪律。现在正是整顿党风、党纪的时候,随便一件都可以置他于死地。”

莫子琪眼睛眨眨问:“奉贤你也干?”贾奉贤把头一点说:“除出他,日后在报社,咱们就顺心了。”莫子琪想了许久,猛的头一扬干下桌前那杯酒,咬咬牙说:“好!那我们就一言定。”贾奉贤紧接着说:“老莫打铁要趁热,你的笔锋老练,材料由你负责写,写完后交给我。我们一齐署名,再由我通过有关渠道上告上去。”两人又交头接耳讨论了下细节。

莫子琪应承下这个密约后,回到家里苦思恶想了两个晚上,掉弄笔头终于写成了一份关于胡自牧罪行的材料。他将这份材料深压在床底,整个人时而亢奋异常,仿佛看到胡自牧哭丧着脸从他面前走过,还打躬作辑。时而又紧张过甚,惟恐自己制造的这颗炸弹炸不死胡自牧,却反而把自己炸得惨不忍睹。他就作了好几个这样的梦,梦见那份材料飞啊!飞啊!在半空绕了个圈,最后竟然落到胡自牧的跟前,接着就是胡自牧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向自己兴师问罪。他感到这几天,他足足的老了十年。贾奉贤私底下又催促他好几次,他心绪不宁都推说自己没有写好。

这天,庄老和贾奉贤被胡自牧派出去公干了。编辑室只有他和韩有为两人,他有了心事就不断的抽烟。韩有为用笔头敲打桌面提醒他:“老莫你别抽那么多的烟,对身体不好。”莫子琪嘿嘿的干笑说:“我老都老了,还禁忌什么,只要抽得舒服就行。”韩有为说:“要是胡社进来,又说我们里面的空气不好了。”莫子琪眼睛一翻说:“只需他州官放火,不许我小民抽烟啊!”

韩有为随和的笑了笑了,莫子琪看着他觉得韩有为这个笑容很亲切,自己越瞧越顺眼。他忽然有种心思;老韩等我事情成了,我要你天天朝我笑。渐渐地,他的这个心思扩散到他的全身,使他感到自己高大强壮了不少。他不禁说:“老韩你等着瞧吧!咱们的报社要变天了。”韩有为不解的说:“变什么天?”莫子琪得意的说:“胡社他呆不长了。”韩有为问:“他怎么呆不长了,他现在这个年龄离退还早着呢,除非是他要上调升迁或是他犯了什么错误。”

莫子琪反问一句:“他就没有错误。”韩有为迟疑了下说:“你是指广告的事情。”莫子琪冷冷地说:“就这足以让他死”韩有为发问:“就这----让他死?”他说话时眼光从镜片里反射出来,直直的望着莫子琪一动不动。莫子琪张着口,楞了楞忙补充说:“贾奉贤也是这样认为的。”他拉上一个人就觉得自己的胆子不那么的虚了。韩有为一字一顿的说:“这、这、这……”莫子琪有说:“老韩你不认为这个是个徇私的错误吗?”韩有为有力的点头说:“这是个错误。”

韩有为点头的姿势,顿时让莫子琪精神气足了起来:“我和奉贤已经商量好了,此事体大不可姑息……”他把他们在酒馆的密约扼要的说了下,最后对韩有为说:“老韩你也是从事新闻工作几十年,基于我们的行事准则,对这种事情你能熟视无睹吗?不如你也加进来,多个人多份力量嘛,你看怎么样?”

他很希望韩有为能和他们起搞倒胡自牧,韩有为却沉默起来,脸色也显得凝重。他虽然和胡自牧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就对胡自牧在帮自家人办事的所为,他也认为不该。可是他也非是个睁眼瞎,胡自牧通过这两件事情并没有受多大的利,顶多也只算个人情而已。对职工胡自牧并不苛刻,对工作胡自牧能力也不弱,而他的妻子当初就是因为这报社里的人告密才被迫离开。从这事而论胡自牧也值得同情,还有他少不更事的儿子,如果因为胡自牧出了事情,他还能在这里立足吗?说实话他喜欢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的心性是淳朴的,善良的柔弱的。他想起这些,自己情感的天平渐渐的就往胡子牧那边倾斜,他觉得实在不值得为这两件瑕疵,就致一个人死地。而这种死地往往对一个在办公室氛围里的人而言是很残酷的,从名誉到精神的扼杀。

莫子琪等了很长时间,不见韩有为表态。他就有些担心起来,他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把话抖了出去的后果是什么,自己现在不是把钢刀,而是砧板上的肉了。他两只眼珠滴溜溜的偷望着韩有为,察看他的神色。半天,韩有为才不屑的笑了两声,伸出两个手指头在莫子琪的眼前晃了晃说:“老莫不是我说两句闲话,泄你的气。你我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何必给贾奉贤出力献策,搞得好他扶正当上社长。你呢?你又能得到什么?高级的职称要来何用,你都到快退休的年纪了。搞不好你就得罪了胡自牧,上次你换了新房,旧房还一直没有退出。胡自牧也没有催过你,他也知道你家的难处,如果你这次把人家给惹火了,恐怕你会名利两失。再说贾奉贤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必胜,写一篇材料还要你代写,虽说是两人一起署名,可是东西是他交上去,谁知道他会不会在这个过程中,抹了自己的名字单留你一人。事情成了,他也有功劳事情败了,他推得干干净净。何必要把自己绑在别人争名夺利的战车上呢,为什么不让自己清清闲闲的享几年晚福。”

莫子琪被他说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私底下迅速的把韩有为和贾奉贤的话做了番比较,最终觉得还是韩有为的话比较中肯,为自己着想的地方多一点,一时间他把以前对韩有为的嫉恨厌恶的心思全都抛到脑后。他感激的拍拍韩有为的手说:“老韩真是多亏了你,多亏了你,要不然我被人家利用了,还不知道。唉!我这个人就是耳朵软、心肠软、胸无城府,所以老受人愚弄,吃了一辈子的亏啊!”莫子琪捶胸跺足的一副委屈像,他话到终了时,不放心的又问句:“老韩你该不会跟胡社说这件事情,有我一份吧!啊----不----是刚开始有我”韩有为摇头说:“你们的事情我不管,我只所以对你说这些话,就是看在往日同事一场的情谊上不想你误入泥潭。”

莫子琪急急忙忙赶回家,找出了那份材料将它烧了了事。这才感到心里轻松了许多,然而他很快又担心起来。万一贾奉贤因他临阵退缩而恼,反而去向胡自牧泄露那几封恶作剧般的信件是他写的,那又该怎么办。他为这件事情而忧虑起来,两个枯黄的眼珠子都深深的陷在眼眶里。他想来想去找不到解决的方法,于是他决定胡自牧和贾奉贤两人都不去得罪,即不去告胡自牧的密,也不去跟贾奉贤去告密,只是目前他要对贾奉贤更好些,好弥补自己失信的过错。

贾奉贤兴冲冲的去原来那个酒馆里赴莫子琪之约,一见面就迫不急待的问:“老莫你的那东西写好没有。”莫子琪没有回答他有没有写好,只是自顾自的说起自己年纪大眼睛花了,牙齿也松了,老伴老是生病等等烂芝麻阵谷子的事情,叨叨絮絮的说了一大通。贾奉贤听得都发腻,他再次的发问:“老莫你材料到底准备好了没有。”莫子琪这才吞吞吐吐的说:“奉贤写那东西,我感到力不从心,不如你自己写吧!”

贾奉贤听了他这话,肚子里都快气炸了。他心里恨恨的想;你平时那么爱争寸利尺功,但到了节骨眼上却如此胆小。他强压下心中的怨气,低头一口一口的喝他的闷酒。莫子琪却被他喝酒的样子,吓得心里直发毛,他不断的说:“奉贤你放心,我的心永远都是最贴近你的,只是我老了不中用了,恐怕会误了你的大事,你不如再找个精明的人或者自己干吧!”

贾奉贤心里打定主意,他暗暗骂道;你这个背信的糟老头,枉费了我一番心血。我现在不和你计较,等我板倒胡自牧我看你怎么面对我。他抬起头说:“老莫不要说了,我理解你的难处,这事情我自会斟酌着办的,只不过希望你能看在我们老交情的份上,不要对人多说。”莫子琪象小鸡啄米般的不住点头说;“你放心,你放心,我不会的。”

一片枯叶随风吹进了大厅,张曼文俯身拾起,对一边看报纸胡自牧说:“自牧你说这时光,是不是也象树叶一样,一天天的凋谢。”胡自牧看着报纸,心不在焉的恩了声。张曼文见丈夫并未留心自己的话,他的一副精神全都在白纸黑字中。张曼文就独自把玩那片枯叶,那失去水分的叶片上,脉络分明,粗的叶脉分细的叶脉,细的叶脉又分岔更微细的叶脉。她将自己的视线从叶片上移开,这几天莫桐不在她身边,她的心总是空空的。算算也有六天时间了,在此之前在她的记忆中还不曾有过与儿子这么长的分离,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脆弱了,只不过是区区六天,自己就有点感到不适应。假如是六十天六个月以至六年呢,自己的这颗心不知道会寂寥到什么程度,也许会枯干而死吧!她暗想着,厅内挂钟滴滴答答的走动着,她瞟了瞟那挂钟正着一点,再过半刻钟的时间丈夫又要走了。这家里就将又要剩下她一人,除了这挂钟,余下的一切都是沉默的不发声响的。她叹了叹将那叶子放在手心慢慢合拢揉碎,她走到院子里把手一扬,让庭院里的风忽地将碎叶吹走。

十五 失心人拾心废墟上 空心人惊魂东窗事

莫桐和昭儿终于回家了,张曼文很是高兴。莫桐别了编辑室几天,一进去就发现编辑室里的众人似乎都对他陌生起来,有的只是抬头望了望他,有的则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有韩有为向他微笑了两下,他就问韩有为有什么可让他做的,韩有为搬了一叠稿件要他给分类一下。莫桐就抱着那叠稿件回到座位上,审阅起来。由于不同类的稿件需要分开摆放,办公桌上又有些灰尘。他就从那旧报纸堆里拿来一张报纸擦桌子,擦完刚想扔时,却发现那报纸上竟有个署名小荷,他忙抚平报纸仔细一看那署名下却是首诗歌,诗名是《云彩之歌》。他象是做梦般的不敢相信天下竟有和他同一署名的人,再看那日期,日期上的时间正是他和昭儿在乡下的时间是重合的,由此可确定这首诗是另一个人写的。

他认真的看阅起那诗:你高高的飘行在九天/你来得那么忽然/走得那么悄然/你是点缀天空的花朵/还是浪迹天涯的行客/你高高飘行在九天/来时洁白无暇/去时身披五彩/是谁赠了你这片灿烂/你高高的飘行在九天/穿着那熠熠生辉的彩衣/驾御着轻灵的风姿/凌舞在半空/你是孤芳自赏/还是想唤那天籁神音/你高高的飘行在九天/不停的变化旋律/时而沉凝郁然/时而惊娇轻盈/是谁系了你的心/给了一份飘逸/又给了份沉重/你高高的飘行在九天/清清的水面映不住你的妍美/峨峨的青山/揽不住你匆匆的步履/我只想轻轻问一句/当三足金乌飞回它千年的老巢/当天地放下重重帷幕/你这天际的孤旅/寂寞的舞客/又将在那里归宿/

莫桐的眼睛模糊了,他的心,他的血沸腾了起来。他起身走到窗前,极力的控制住眼眶里的液体不让它流淌出来。他强烈的感觉到写这诗的人是谁,及是写给谁的。要知道小荷毕竟是他们俩心中共同的秘密,他努力的平稳情绪回看下编辑室里的众人,见他们都埋头于自己手中工作,没有人会向他瞥一眼。他决定离开这里,他知道他的走就如同他的来,都不会起这里任何的注意的。这是他所希望的,也是他所悲哀的,他静悄悄的退出了编辑室。

纯雯在教室里被校卫叫了出来,校卫告诉她校门外有个人在等她。她走到校门口望见莫桐站在门外一动也不动象是座雕像,这是她到莫桐家后第一次见到莫桐。莫桐先开口说:“纯雯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去哪?”

“去那里都行”

两个人走在大街上,风从街头吹到街尾,落叶萧萧。天的深处传来一声长长的雁鸣,他们不约而同的抬头向天空望去,一只大雁奋力的扇动翅膀往南飞去。纯雯说:“瞧一只往南方飞的大雁,它的背后肯定还有一只只长长的雁群。”莫桐说:“也许是只落伍的大雁。”纯雯看了他一下说:“瞧我们的观点又相左了。”莫桐说:“真对不起。”纯雯说:“你不用说对不起,一个人有自己的观点,不轻易阿附别人是好事,是种独立。”

“是吗?”莫桐象是自问又象是问她,纯雯说:“难道不是吗?”莫桐不语了,走了一段路。纯雯说:“我听说大潮后退时,往往是聚集更大的能量向前冲刺,一个人思想沉默时却是从中品味更多的成熟,屏弃盲目的冲动。”莫桐停住了脚步,他思绪浮动。是的,自己脱离了书社的这段时间,自己积聚了什么,屏弃了什么,难道自己一点东西都没有吗?不----如果没有,自己为什么还把纯雯给约出来干什么。

他对纯雯说:“你让我懂得太多了,太多了。而我却让你懂得太少,太少。我对此能说些什么,我是个谙弱的人,有时我面对困难来临,宁愿采取退让和规避,也不愿去据理力争。我太敏感外面世界的风风雨雨,以至情愿用麻木将内心封闭,我有出世的思想却没有入世的勇气。你每一次的进言都象石子击打我沉寂的湖面,除了溅起阵水花外,再也掀不起大风大浪。是你的进言太无力了吗,不是的.是我将自己心中的那股死寂的水蓄得太深了,那么我现在向你倾诉这些,是因为我已经让这股死水流走了吗?不是。它还在还是很深!那么是什么促使我这么做呢,是因为你那首诗云彩之歌,对你在诗里的那些疑问,我可能是永远都没法给你答案的。但你用那小荷化名的深意让我震惊,让我惧怕。我震惊的是这种深意后面的悲哀,我惧怕的是,我如果还不能领悟到这层深意,我还不能珍惜这一份最后的深意,我恐怕就将永远的失去这份深意,如果我失去了这些,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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