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胶林的回忆》第67/92页


我还想起了卫生员袁学高。他在出发前整理物资的时候还在说:“大家要记住啊,我的被褥在最下面,我要是牺牲了,你们一定帮我把他交给我的老母亲哈。”

现在他真的就牺牲了,心里那难受劲儿就别提了。

为了文书李仁定的受伤,我还觉得很内疚。本来不应该是他受伤的啊!那是连长临时改变了由我去执行的命令,我清楚地记得连长首先喊到了我的名字,后来又改口叫出了文书李仁定……

我还觉得愧疚,为什么不多提醒一下自己的老乡何田忠呢?为什么不告诉他观察的时候姿势要低、时间要短呢?

我也庆幸,好在没有戴那钢盔。虽然上级当时没有给我们发钢盔,但我到今天也不埋怨,正像连长说的,那东西又重又不灵活,如果今天还要我去参加那样的丛林战斗,我依然不会戴钢盔的。

还想起了在战前,我们经常利用空闲时间练习更换弹匣,不停地用一个弹匣去撞击枪上的弹匣锁扣,顺势将另一个弹匣装上,可在实战中并没有作用。

现在电视新闻中,许多武装分子把两个弹匣交叉的绑在一起,为的是节省换弹药的时间。这种方法我们也曾有人用过,在我看来这种方法只是给自己一个安慰。真正的战斗还在乎那点时间吗?如果换弹匣的那点时间都没有了,我想就该拼刺刀了。

越军的物资也被清理出来,堆在了阵地中间。大家都在挑选着自己需要的东西,衣服是大家最需要的。四天啦,身上是又脏又臭!可越军的被装中,很难找到我能穿的衣服,最后在战友的帮助下,找了件最大的给我,勉强还能穿,我心想也许就是那个大个子越南兵的吧。

我脱下衬衣,换上了越军的军装,当官的一再提醒,只能穿在里面,以免被战友误伤!这一点我很清楚,再傻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那件衣服我一直穿到了回国,直到今天我还保留着。

衣服脏、身上难受的问题都好解决,唯独那饥渴无法忍受!整整24小时啦,我们没有水喝,没吃任何食物!

但不觉得很饿,只是觉得口渴,上级不允许我们远离阵地,我们只能在林中找水源。一处凹地上的积水是我们全连的饮水处,可那水里面爬满了热带的浮游生物不说,还有越军尸体上留下来的血水混杂在里面,水的颜色已成暗红色,大家全然不顾,迫不及待地爬在那里直接吸吮。

直到接近黄昏时,我们才接到命令后撤。

大家纷纷收拾好装备,我也没有忘记将自己的弹袋清理一下。我取出了弹匣,卸下了20发曳光弹放进弹袋,将那些多余的曳光弹扔在了越军那堆物资里,然后将弹匣全部压满了普通弹,跟随队伍离开了那难忘的215高地。

215高地的战斗,是我们营真正的攻坚战斗,是集山岳丛林和野战阵地进攻为一体的进攻战斗,在1979年的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我不敢冒昧的说那是一次成功的营级规模的进攻战斗,起码在那以后的军事资料和战例选编中,我再没有看到有关这次战斗的记录,但它却是一个我脑海中永远抹不去的记忆!(三)

战友们很快地在连长的吩咐下为我找来了笔和纸,让我坐到了一处清静的战壕里,开始了艰难的写作,两个小时之后,我写出了如下的文字:

“副指导员刘增武同志,认真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刻苦训练,是我们团的军事体育标兵。对越还击战打响后,他多次要求带领主攻分队的任务。

攻击215高地的任务下达后,连长在他的积极要求下,终于批准了他的请求。战斗打响后,在我连三排受到严重的伤亡下,他愤怒了!高喊着“为战友报仇!”的口号,不顾战友们的阻拦,向敌人的阵地冲去!

敌人的一线的火力全部向他射来,他肩部和腹部负伤,可他并没有倒下!他打完了手中冲锋枪所有的子弹后,又抢过了六班的轻机枪向敌人扫射,机枪的子弹也打完了,他又掏出了自己的手枪向敌人的战壕冲去,并向敌人投完了自己所有的手榴弹!

最后敌人的5、6枚手榴弹一起向他仍来,他终于倒下了……”

写到这里我实在写不下去了,因为我找不出任何词语来赞扬副指导员,我担心自己平庸的文字无法展示他的英勇,有损这位英雄的形象。

我还在忧伤,写这些有什么用呢?人都牺牲了!记得在连队开拔前,他刚举办完婚事,刚结婚的妻子要知道后该有多难受啊!

我也想继续写完,可不知道怎么结尾。我想模仿电影《英雄儿女》中的台词做结尾:“我们的王成,是毛泽东的战士,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人……”。

这语言是多么的豪迈,气势是多么的雄壮!可老师说过,写文章不要抄用人家的语言,那样写出来的文章是抄袭,一是不道德,二是没有说服力,人家也会笑话你的,所以只好放弃。

于是我拿着已经写好的文字走到了连长身旁,哭丧着脸向连长报告。

“连长,我实在写不出来,只写了这么多。”随手就把已经写好的东西递了过去。

连长瞄了一眼在纸上短短的文字,嘴角挤出了几个字:“哼!算了吧!” 随后嘴里就在嘟囔,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显然对我的表现不满!不管怎样,心里暗暗庆幸,总算逃脱了一桩苦差!(其实当时我所写的那段文字远没有现在大家看的这么流畅。)

连队转入阵地防御后的任务比起野战进攻仿佛要轻松许多,起码免去每天的奔波之苦,可以安心的在战壕里休息,可以自己动手做饭,吃上热呼呼的食物,不再整天的吃那压缩饼干。

当时许多人都患上了压缩饼干综合症,见到那“玩意儿”就难受,直到今天我仍然未愈。

战时的炊事班不可能再为全连战士做饭,他们担负着弹药补给和伤员抢救的后勤保障任务,非常繁重,如果再要求他们像平时给这100多人做饭,简直是太不“仁义”。

全连队生活的问题改以班为单位,各班自己做饭,炊事班只提供菜肴或者副食,各班的战友们轮流收集柴火,采供饮水,埋锅造饭。

“锅”是用压缩饼干桶做成,上面印有“761”和“721” 的压缩饼干桶地上随处可见,我们用三根木棍做成三角架,把铁皮饼干桶挂在上面,下面烧火做饭。

记得有一天,天气很糟糕,小雨下个不停,阵地上到处是稀泥,别说找干柴做饭,就是走路都非常困难。

“这样的天气怎么点火做饭啊!”

所有的人都认为等雨停了再做也不迟。可连长并没有理会大家的意愿,他要求各班必须做饭,按时进餐,不能等天气!

我心里犯起了嘀咕,这样的天气,树干、树叶都是湿的,怎么做饭?少吃一顿也饿不死的。于是无动于衷,从行为上消极的抵触连长的命令。

当前:第67/92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