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妇不从良》第33/293页
将人送出去后,刘四回转屋内,见到的便是郎君坐在榻上一脸颓废与痛苦之色。
郎君向来放荡不羁,行事狂放,碰到有烦闷之事,顶多也就是狂饮大醉一番,一醉解千愁,刘四还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
“郎君――”
萧杭躺倒在榻上,用手盖住自己的双眼。
良久,才缓缓放下自己的手。只是从刘四这个角度却再也看不进萧杭面上的神色,只能看到他躺倒在那处,似乎疲惫至极。
“刘四,你说,我做人是不是挺失败的?做儿子失败,做夫主失败,做父亲也失败……”
“郎君――”
“我的姬妾我庇护不了,我的女儿也庇护不了,我究竟算个什么……”
萧杭的声音很低沉,且飘忽不定,可语调中的那股痛苦之意却是那么的明显,让人闻之心颤。
“不,郎君不是的……”
郎君怎么会失败呢?
刘四从小更在萧杭身边,郎君三岁识字,五岁便可诵诗文,一手妙笔丹青鬼斧神工,谁人不说萧家五郎君是大才,清安居士的画作在坊间价值千金,这样的人怎么会失败呢?
若说郎君的不如意,大抵也就是听从家里娶了朝霞郡主进门……
想着最近几日发生的一切,想着之前小娘子前来的哭诉,刘四的劝慰却再也出不了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晓郎君的为难。
见刘四话音戛然而止,萧杭苦笑了几声。
围场狩猎太子遇袭,楚王却机缘巧合下替太子挡了那致命的一箭。事后,宫中风声鹤唳,承元帝龙颜大怒,严令彻查,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哪知整件事雷声大雨点小,查了近一个多月,竟然没有了下文,似乎除了楚王倒了霉,就这么揭过了。
从表面上来看,事情确实如此,可私底下却暗藏了无限玄机。竟是有人打着一石二鸟的毒辣心思,想将病太子与皇后成王一招打落入地狱,事后皇后曾命人查探,查探出的证据和迹象无不显示,此事竟然是皇后成王一系所为。
简直是晴天霹雳!
幸好楚王替太子挡了那一箭,若不然以承元帝重视太子的程度,皇后和成王的下场简直不敢想象。
自身的冤屈只有自己清楚,萧皇后和成王如今也只能借着楚王与自己是一脉相连,来博得承元帝的同情与信赖了。若照这种境况来看,事情在往好的一面发展,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昌平公主竟然拿此事当做把柄威胁上了。
若是其他人,甚至是整件事的主使者,皇后和成王都不怕,如今宫里几方势力俱都知晓这个中玄机。明明众人都知晓太子遇袭乃是成王一系所为,却没有人敢主动跳出来。这需要感谢楚王半路杀出来替太子挡了一箭,估计那暗中的主使者早就将楚王咒了几百遍。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布置的好好的,弄死了太子,替罪羊也有了,两个中宫嫡子都没了,自然轮到他们这些不是中宫所出的了。退一步来讲,就算没弄死太子,能弄掉皇后和成王一系也不错,反正太子体弱多病,一看就是活不长的面相,大不了再等等或者图谋以后,总而言之这笔买卖做得不亏。
却不曾想到竟然冒出个成王一脉的楚王出来,做了程咬金。
这下所有人都不敢动了,谁敢动成王一系大可反咬一口,此事若是我们所为,会让楚王出来破坏?定是有人诬陷!而一直表现忌讳莫深的承元帝,心中的半分猜疑,也会因此而消失,主动跳出来的那个人也会得不偿失,为承元帝所猜忌。
可昌平公主半路杀出来却是不一样的,昌平公主是个公主,与储君之位相争并无太大的关系。且她是承元帝的胞妹,太后逝世,昌平公主便是承元帝唯一的亲人了,也因此承元帝素来对昌平公主看重,即使她偶尔有过格之举,也是容忍的态度。
昌平公主为人处事素来跋扈,她若真是将此事宣扬于人前,背后主使者并坐山观虎斗者定然会出来推波助澜,是时在舆论的压力下,皇后和成王就完了。
所以皇后和成王只能让步,萧家也必须让步,包括萧杭。
……
室中静谧非常,萧杭和刘四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忽然,一个低哑的声音乍然响起。
“现在什么时辰了?”
刘四呆愣了一下,望了眼窗外。
“刚过戌时。”
“去大伯父那里一趟。”
说着,萧杭便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
萧珩和萧孟二人这次为甄选而来,在长安城也呆了不少时日。兰陵祖宅那里事务繁多,两人也不能总呆在长安不归。
这一日,忙里抽空的安国公萧鹄设家宴,为大兄和弟弟二人践行。
宴中,萧鹄兄弟三人把酒言欢,这兄弟三个历来感情不错,也算是支撑起整个萧家的顶梁柱。萧鹄足智多谋文韬武略,所以承了安国公的位置,负责整个萧家的大方向。老大萧珩则为萧氏族长,负责掌管着族中一切事物。老三萧孟能力不及两位兄长,在经商方面倒是颇有天赋,便负责打理族中关于生意上的一切事务。兄弟三人齐心协力,倒也将萧家经营的欣欣向荣。
“二弟,为兄的还有一事相商。”萧珩放下手中的酒盏,说道。
“大兄请讲。”
“这一番挑选族中女儿,为兄的也是从头看到尾。这一辈儿的女儿苗子都还不错,唯一所差的一点便是礼仪与仪范还不够,这件事我早先便与弟妹讲了。咱们萧家是名门世家,是大族门阀,当年的五姓七家尽皆萧条,为何我萧家脱颖而出、延续至今?这是我萧族先祖的慧眼识明君,也是我萧家历代以来传承的底蕴。前朝之时,人人以能娶到五姓女为荣光,甚至不惜倾尽万贯家财。这是为何?不光是因为五姓七家乃是当时最顶尖的士族,也是因为五姓七家出来的女儿,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
萧珩今日喝了不少酒,干瘦的老脸一片红润,情绪也显得分外亢奋。这一番滔滔不绝起来,说得那叫一个激昂澎湃,只差没把萧家的历史一代一代扒出来都讲一遍。
不过他是长辈,下面萧大郎君这几个小辈儿也只有听着的份儿,包括萧鹄也是聚精会神,一派肃穆之色。
“那么大兄的意思是?”
“这次回兰陵,为兄的想把那几个小辈儿都带回去,一来是为了入族谱一事,二来也是让她们感受一番族里的氛围,并着人好生教导一番。她们几个年岁都不大,此时调教还来得及,好生教导两载,待再回到长安之时,定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长安城内的上流贵女圈子,一般女儿家都是十三十四才开始涉足,萧九娘几人的年纪相仿,就算在兰陵呆上两年,再回到长安也来得及。且这本是份内之事,萧家内部早就打算好了,待人挑选出来,好生教养几年,等出现在人前之时年纪正好。是时引来众世家子弟追捧,博得名声一二,也好挑选日后联姻的对象。
萧家处于长安城这个是非圈子之中,府中琐事繁多,安国公夫人虽可分心教导,却难免有所疏忽。且萧蓉等人与那些个嫡出的女儿还是不同,那些都是从小教养出来的,她们却是半路出家,由着萧珩带回兰陵教养两年,倒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安国公夫人眼神一闪,望了坐在下首处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杭一眼,并没有说话。萧鹄抚着胡子沉吟片刻,爽快地点了点头:“既然大兄愿意劳心费力,弟弟便在这里谢过了。”
萧珩摆了摆手,“萧家女儿的前程与咱们家族兴旺有关,为兄的也是为了萧家,二弟不用多虑。”
商议下来后,萧珩二人的启程之日便往后延了三日。毕竟这一番可不是简单的出外踏青,而是要长途跋涉的,事事都需准备妥当。
萧鹄也与萧珩商议了去兰陵的人选,三娘四娘五娘几人因年纪已大,便不去了。萧六娘本是在范围之内,但因萧六娘不想远离长安,去那劳什子兰陵,再加上朝霞郡主也从中干涉,便只带了萧七娘五人。
消息传出,萧九娘和萧十娘尽皆心里一松。如今能先避避风头,却是好的。
因为兰陵那边一切事务都有人准备,九娘便只带了一些随身之物与莲枝,婢女本是可以带两人的,但翠云阁那三名婢女她尽皆不放心,便留下来看家。
万事俱备,只待出发,却在临出发前夕,又发生了一件事。
不过这件事萧九娘几人却是不知晓的,她们一边做着启程的准备,一边在脑中猜想兰陵祖宅那里到底是什么一副样子。
要知道不光萧九娘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去过兰陵,更不用说萧玉等人了。
*
和鸾殿中,萧皇后一脸和蔼之色。
凤座一旁坐着一名清俊少年,这名少年的年岁并不大,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长眉若柳,俊目若星,只是脸色有一些异样的苍白,平添了一种羸弱感。
“自从亭儿你出了这件事,母后日日担忧,夜不能寐。你阿娘与母后是一脉相连的亲姐妹,临终前又将你托付与我,你和翊儿在母后心目中的地位是相等的,母后都心疼。虽是你为了大义替太子挡了那一箭,你做的很对,可伤在你身,痛在母后的心,母后真恨不得代之。你年纪还如此小,以后可该如何是好啊……”
萧皇后持起锦帕,拭了拭眼角,嗓音里满是哽咽之意。
“萧家那里你阿翁和阿婆也是操心不已,你的几位叔叔也是四处奔走,到处托人探访名医。只是你这腿连宫里的太医都没办法,更何况是寻常大夫,幸得这次族里的两位叔公前来,听闻了此事,提起老家兰陵那里有一隐世名医,乃是前朝孙药王的后辈子孙,身负祖上所传的歧黄之术,有妙手回春之能。所以母后想着若不然寻他看一看,看是否能将你逼往腿上的毒拔除,只是据闻此人年岁已大,年迈老弱,却是不能长途跋涉来往长安的。”
“那母后的意思是?”
“这一趟你伯外祖父和叔外祖父要回老家兰陵,母后想着若不然你随同一起去趟兰陵,若能医治好的你腿,也算解了母后的一桩心事。”
“不知父皇可曾同意?”
“母后也是刚知晓此事,若是你愿意去兰陵,母后这便去与你父皇说。你父皇也是挺担心你的腿伤,若是他和太子知晓能有机会治好你的伤,定会大喜。”
“儿臣听母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