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尘断世全集》第38/95页


天波浩渺。

苍坐在亭畔,安静地煮茶,慢慢沏满,递与一步莲华时,忽然道:“你清瘦了。”

接过茶杯的手轻颤,两人的指触了一下。苍背手回身,捻起一根琴弦,挑得很高,只听锵地一声,琴弦骤断。

一步莲华错愕当场,苍的目光澄冷,问:“弦为何会断?”

紧扣佛珠,面对苍之犀利他竟有些无措。怎会不明白苍的用心,但意识心战,远比实体的斗争来得险恶。他可以阅尽世间一切苦迫而从容如故,不取不舍地施以渡化,却净化不了一己之恶根。如果日后的圣域领导者身是佛身,心却入魔,将如苍生何!

苍暗叹口气:好友,你非是圣人啊。

走回一步莲华的身前,苍伸出了紧拢的五指,触上从对面飘来的那绺雪丝,“握得太紧的拳头,就连一根发丝也抓不住,放开,合上,才能掌握想要的。一步莲华,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好么。现在伸出手来。”

一步莲华略一怔,不由自主地将手递了过去。

苍握在一起的五指展开,覆上他素白的手,藏在掌内的梅脯,轻轻落到了他的掌心,“大苦大悲的佛者,偶尔吃一点甜食,才算是尝尽人间真味。”

拿起,含入口中,甘甜的清香一丝丝沁入脾肺,心也变得清凉。一步莲华露出了久违的轻笑,望着苍,望向苍穹:“无论多么艰苦的修行,多么无情的天意,多么沉重的天命,吾都待之如此梅子,甘受如饴。”

莲指轻捻,佛光流泻,如星星一般,一点点耀亮无穷无尽的夜空。

苍拂尘一扬,将整罐梅子塞到他怀里,负手笑道:“不必言谢。”

随后抚琴,弹了首意境高远的平沙落雁。弦音落定,苍问道:“你下定决心了?”

一步莲华转身入亭,坐在了对面:“无法自然渡化,惟有彻底根除。其实,人在出生以前最初形成的刹那,本是空性,之后因前世今生的业力牵绊,逐渐有了自性而无明,如果吾在最高神通漏尽通[1]之境,将自己的善性与无始的业力分离,便可把所有业障与恶念凝聚成元,驱出体外消除。”

苍想着方才惊险的一幕,心知此法理论上可行,但身心游走在佛魔之间结果难料。

“命数,劫数,是无穷的变数啊。”

一步莲华神色坚定的道:“渡生是吾愿,除魔是吾责。为此,吾必须有所取舍,即使这是极端的做法,即使万劫不复,吾都会坦然接受。”

苍不再置词,注视着眼前一身洁白的佛者,心情无以名状――

自始至终背负着不为人知的沉重命运,永远不可能得到世人的理解,不求回报,默默担下天下苍生,舍身救世,仅被视作理所当然,过后,又有多少人记得他们的名字。而一旦稍有差池,便是众矢之的,在苦境,佛者之路,难于蜀道。

十指弄弦,随乐轻吟:“同为物化到娑婆,忧乐无端且放歌。钟鼓歇时魔舞散,悠然一曲定风波。”

清风传送,浮云悄然散去,月华如水,水波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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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规矩,下午补全。

注:[1]悟证最高神通第六通:第六通即漏尽通,是将人格完成的障碍――烦恼(漏)完全予以灭尽的智慧,进而达到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涅磐佛地,这正是佛教的般若智慧。

七月流火,人间的酷暑却扰不动白云山的悠闲。山林中的风,带着被阳光烘烤过的丰沛云气,不热不冷,十分的清爽舒适。

若以为来此游山探友的人,自该是潇洒舒缓、惬意非常,那就大错特错了。

山,像足了住在上面的道者,飘渺无形,冷傲静僻。厚重的云霭层层叠叠,进入山中好比坠入云里雾中,眼前脚下一片迷茫。

捻着念珠的佛者,悲哀地发现自己年少时的记忆没错,堂堂的六弦之首竟然全无方向感。不掰手指,不施术法,不化光就找不到路,领着他在深山老林里转悠了好几圈,再次幸运地回到了山脚。

道者心里也是一番郁闷,今日才发觉一字辈的高僧人如其姓――一无是处。当他辛辛苦苦地摸索道路时,一步莲华却在旁享受上了,而且茶点杯碗一应俱全,俨然一副料事如神,有备而来的架势。

紫色的冷眉不觉一挑,佛者立有感应,仰起白玉般的脸庞适时奉上香茗道:“苍,你修道都修到哪里去了,所谓天地大道,法乎自然。”

“所以……”苍饮着热茶,口气清冷。

“何必死要面子,传音给此地主人好了。”

其实在白云山迷路算不上什么丢脸的事,强如练峨眉也是徘徊了三圈才拍对了门,精明如谈无欲,拿着路观图还要一路抱怨云雾太重。

苍轻哼,漠然不动,端起指头掐算。尚未测出方位,便感应到一种异样的不祥之兆,进而推算,神情渐凝。

蔺无双,并不在白云山;蔺无双,今日双劫临身,一者生死之劫,另一个令苍感觉陌生的劫,竟是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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