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涛汹涌全集.net》第231/241页



其实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她必须做出决定。昨晚司令员亲口对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她便明白她必须做出决定了。但真正的问题是:虽然为生父平反的大会开过了,她也在心里完全接受了他,可还是不能越过那最后的也是创痛巨深的一层隔膜,去亲近这个人,接受别人为她安排好的生活。

这种生活与父亲当年为之牺牲并蒙冤十九年的生活并没有不同。她接受它,就是再次接受生父过去的生活和命运。

即使她愿意,她能吗?她的母亲呢?她的几乎应当算是被生父遗弃因而悲惨地死去的母亲呢?如果她真地跟生父和解,将把她可怜的母亲置于何地?牺牲十九年后,父亲恢复了名誉,重新获得了别人的敬仰,母亲呢?谁也没有想到她的母亲,现在最可怜的就是她了,如果母亲不能也不愿跟父亲和解,她又怎能与他、跟他过的那种生活和解呢?

与一年前相比,今天她已经有了更多的选择。哪怕仍然留在L城打工,继续走她原来想走的路--自己挣钱去上一所与海军无关的大学--成功的可能性也比过去大得多了。她比一年前更有信心,如果坚持下去,她一定能够做到。王所长会帮助她,海韵酒家的王老板会帮助她,同在海韵酒家打工的姐妹们也会帮助她。假如她说出话来,她的养父母、今天他在这座海军基地内认识的每一个人--包括江白(她现在仍然有一点恨他)和那位焦政委--大概也都会毫不犹豫地帮助她。

需要她做的仅仅是一个决断。

可她就是做不了这个决断。

害怕是自己错了。

她参加了那场大会,真实地感受到了那么多人--从司令员、养父到与生父毫无关系的新兵--对那个她至今仍然感到隔膜的人的真实的崇敬之情。她亲眼目睹了父亲十九年前的牺牲,至今仍给今天的人们带来了多么深的悲痛。

至少对于这些人来说,父亲的功业和牺牲是值得尊敬与悲痛的。父亲无愧于那个新授予他的“潜艇英雄”的光荣称号。

自从她得知施连志夫妇不是自己的生身父母,知道了有关生父东方瀚海的“丑闻”和生母的悲惨的死,她在心灵的意义上成了一个孤女。接着她又在去年夏末开始,成了一个现实生活中的孤女。

她是渴望回到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的。自己的父亲,自己的母亲,她像别的独生女一样是这个家庭的中心,父母宠爱的娇娃。哪怕仅仅在心灵的意义上。

现在她可以拥有一个自己的父亲了,一个令人崇敬的父亲,可是她仍然不能拥有了一个父亲和母亲同在的和睦的家。母亲不会原谅父亲,她也不能背叛母亲而接受他。

难就难在这儿。

……

海韵不可能理解白雪内心中所有的思想与情感。但白雪尽管有这些矛盾的和相互冲突思想和情感,却也并不很困难地就将自己内心的注意力转向了前来关心她、要她回去的海韵。

散播在海天上下的黎明的曙色更亮了,她仿佛这才看清楚海韵。

她想起一件剌痛了自己的心的事情来了。

“你,”她开口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海韵一眼,“你就是江白大哥的那个……那个对象吧?”

她以为自己说出这话时是平静的,但她的神情中,还是有一点挑剔、嫉妒和敌意流露出来。

女性的敏感超出一般人的想象。只这一句,海韵的脸就变了。关于江白与面前这位烈士孤女的所有故事她还什么也不知道,却像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你猜对了,我就是江白的那个对象,”她的神态不知不觉地也变得冷淡了,还特别加重了“江白的那个对象”几个字的语气,警惕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你好象什么都知道。”

白雪注视着她,突然淡淡一笑。

“我祝你们幸福。”她说。

泪水突然在她依然保持着笑容的脸上淌下来。

这汩汩而出的眼泪融化了海韵的警觉和不快,她的心又软了。

“好妹妹,别哭了,有那么多人关心你,一切都会好的。”她说着,将白雪从礁石上扶下来,走回小招待所走去。

她不再关心江白与这个英雄的孤女之间有过怎样的感情交往了(那是她与江白以后的话题),她关心和注意、甚至还感到满意的是:如果在她、江白和这个孤女之间确曾发生过什么事,那么她也是一个胜利者。既然如此,眼下被她半拥在怀中的烈士孤女又应当加倍受到她的同情和关怀了。

这天的上午和下午安排的是游览。江白和焦同陪着施连志夫妇去了L城的几处名胜古迹。海韵和白雪也一起去了。江白时时注意着白雪的神情。那种冷淡的、迷惘的表情仍在。他心里明白:她还是没有做出最后决定。

晚上司令员和夫人又来到招待所,同大家一起吃饭。饭后大家团团坐在小客厅里,说了一些闲话。因白雪一直闷闷地坐着,司令员先就没有话了。

气氛沉闷。

“可惜这里没有钢琴,”司令员的夫人有意让房间里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打破沉默说,“不然可以让海韵弹弹琴。”

她的目的没有达到。别人不知道该怎么接着她的话题谈下去。

同样感到气闷的海韵想起一件事。

“我带来了两盘录好的磁带,你们想不想听?”她说,站起来,望一望父亲。 司令员只“哼”了一声,表示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

她将目光转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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