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罗曼史全集Zei8.net》第26/68页


  三个年轻人在报社聊了好一会儿,直到中午过后,岳于连和青宝才离开。两人叫了黄包车,迫不及待地回家,想把办厂的消息告诉木慧然。
  两姐弟在车上有说有笑,充满了对于未来办工厂的美好展望。
  殊不知,这个时候的岳秉国已经猝死了。
  今天是岳秉国复职的第一天,代总统和他没多说两三句话,却就改\革问题吵了起来,吵到最激烈处,代总统想着岳秉国已没了靠山,便要罢他的职。岳秉国先前两周酗酒无眠,身体还未康复,被他这么一激,顿时觉得一阵热血上脑,太阳穴开始作痛,左边手臂忽然就僵了,心脏猛然收紧,仿佛缩成了一个石块,僵硬地抵着皮肉。他喘不过气来,只得用右手按住胸口,整个人却开始不停地抽搐。
  代总统一看,这是心脏病急发,连忙去叫医生,等到医生赶来的时候,岳秉国整个人都已经倒在了地上,连脉搏都没有了。
  岳青宝,岳于连回到家的时候,报丧的人已经来过了。整个岳公馆传来惊天动天的痛哭声。
  青宝脸色瞬间煞白,只见一个听差跌跌撞撞地跑到二人面前,边哭边道:“老爷没了,老爷没了,老爷没了……”
  岳于连一巴掌刮到那人脸上,“让你胡说!”
  岳青宝推开听差,冲进公馆,抬头就看见岳念华脸上挂着泪珠站在大厅里,只顾流泪,没有说话。岳青宝来不及脱衣帽,顺着楼梯,飞快跑地到楼上木慧然的卧房。
  房门紧锁,岳青宝敲了几下,没人应答,于是发狠地敲起门来,“妈妈,快开门!”一开口才发现已是满带哭腔。
  敲了好一会儿,房门终于被拉开了,木慧然身着白衣站在青宝面前,她的眼睛红肿,目光里再没了神采。
  岳青宝伸手抱住木慧然,放声大哭起来,而怀里的母亲却好像再没了眼泪,一声也不吭。
  岳秉国葬在了省城外的公墓,此时业已到了冬末。
  □□升任代理总统一职,岳秉国牵涉木时新贪\污一案再被重提,岳敏,岳聪,岳勤各降一级。省城的岳公馆为政\府租用的总理府邸,自要收回。
  蒋云烟见岳家大势已去,便用提前配好的钥匙,打开了保险箱,卷走了里面的二十万,连夜逃奔。
  这二十万就是岳秉国生前的所有财产,他从来就没有伙同木家兄弟贪\污过一分钱,岳秉国是个理想主义的政治家,两袖清风,不提旁人因为他的官职为他提供了多少方便,为官经年,他也只攒下了家中的二十万,其中大部分乃是岳太太当年的嫁妆,以及从前平津卖得房产所得。
  岳敏听说蒋氏连夜卷款而逃,隔天一早马上就跪到了木慧然面前请罪:“母亲。我娘错了,这笔数目我们兄弟三人一定想办法填上。”
  木慧然自从岳秉国去世以后,整个人孤冷了许多,面无表情道:“这钱本来就要作分家用,你们兄弟三人本就占一股。如今钱没了,也追不回来了,你们从此以后就要自己独立门户了,这栋公馆,我们是不能再住了,明日开始,你们就搬出去罢。”
  青宝在旁边听得一惊,大哥为人坦荡,母亲却这样把他打发了。
  岳敏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夫人养育之恩,岳敏无以为报。”
  木慧然却不愿意再看他,“你走罢。”
  待岳敏走后,木慧然又吩咐青宝去把周姨娘叫来。
  周安来到木慧然面前,发现她这些时日竟然瘦的这样厉害,原本丰润的脸颊可见颧骨高耸,她慢慢说:“你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
  木慧然听了这话,只平淡地应了一声,开口说:“今日分家,你们本该得到一股,你们孤女寡母以后生活不易。”说着,递给周安一张银票,上面有七万块钱。
  周安见状,却往外一推,“太太用自己的钱来贴我,使不得,青宝和于连以后还有很多用钱的地方。”
  木慧然把钱塞到她手里,“你我相识数年,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这钱本该就是你的,以后我们大概也再见不到了。”
  周安听出她语中的悲怆,心中大惊,只得劝道:“太太宅心仁厚,往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告诉我。”又道,“青宝于连姐弟二人,聪慧懂事,往后定有大作为。”
  木慧然露出些许微笑,周安略略放下心来,告辞道:“明日搬家,还有诸事未毕,我就不叨扰了。”走之前,仍旧说:“你保重身体。”
  等到木慧然把府中仆役工资结清,太阳眼看就要落下了。
  青宝依偎在木慧然身旁,“母亲,不必担心,我和于连已在城中安和桥看好一处宅院,虽然不大,但是清幽,我们三人明日就可以搬过去,我们想在那里做一段过渡,若是省城生意做起来就留下,若是不行我们便回北方去,北平有宅子,也好安身,再作打算,以后我和于连一定好好孝顺母亲。”
  木慧然点点头,郑重地说:“你平时做事急躁,有欠考虑,以后行事要多思,于连是你弟弟,你是阿姊,以后也要多多照顾他,他虽然聪明,可是有的时候太执着,你要多劝他,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们是至亲的骨血。”
  岳青宝听木慧然这一番嘱咐,觉得有些古怪,连忙直起身子道:“这个世界上,我们三人是至亲的骨血,只要在一起便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木慧然眼露欣慰,“你能这么想就好,可是妈妈老了,总有一天要离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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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  岳青宝着急地反驳道:“妈妈还这样年轻,怎么是老了……”
  木慧然淡淡地笑了一声,恰巧于连走进门来,见木慧然露出笑意,也微笑道:“书房中的几幅字画我已经收拾妥当了,明日一早,雇好的车夫就来搬运行李,只需两趟来回,就能尽数搬走。”
  母子三人说了小半夜的话,便各自安睡了。
  隔天一早,岳聪,岳敏,岳勤先走,然后周安带着岳念华也走了。
  木慧然却不在家中,众人便没有与她道别。
  刚过中午,岳公馆业已空出了大半,车夫已来过两趟,物件都已经搬到了安和桥,岳于连先去了宅院照看,岳青宝等在家里,终于等回了木慧然。
  青宝着急地跑到她面前,“母亲大早去了哪里?起床以后都不见人,大哥和二姐他们都走了……”
  木慧然轻轻道:“不过是去寄了一些书信。”
  “寄给谁呢?”
  木慧然不愿多答,只说:“城中旧友罢了。”
  岳青宝不再追问,见木慧然穿上了素来最喜欢的栗红旗袍,外面围着白貂披肩,转而赞道:“妈妈最好看了。”
  木慧然微微笑了笑,把落在青宝脸颊的碎发轻柔地拨到她的耳后,“这房子都快空了,不如我们去饭厅再坐一会儿,吃完午饭再走。”
  青宝心道母亲是舍不得公馆,便乖觉地点头,只问:“可是厨房没有人了,母亲想吃什么?”
  木慧然低头想了想,“就吃城里悦香楼,你父亲最喜欢的酒酿园子罢。”
  岳青宝眼眶一热,点点头,“我这就去买,速去速回。”
  木慧然点点头,见青宝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岳青宝走得急,边走边扭上细呢大衣的扣子,只听木慧然在身后嘱咐道:“穿好衣服再出门,像什么样子。”
  岳青宝立刻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纽好扣子,把圆帽带的端端正正,才转身一笑,同木慧然道了别。
  她的母亲站在门前对她微笑。
  等到岳青宝走远了,背影再看不见,木慧然才伸手合上了面前岳公馆沉重的黑漆大门。
  悦香楼在城中心,午餐时间生意极好,岳青宝等了好一阵才打包好两份酒酿园子,又叫了一只樟茶鸭。
  她快步往岳公馆走,山上原本落了叶子的光\裸树杈又生出了新的嫩绿,岳青宝抬头看了几眼。怀里抱着的食物时刻散发着热气和香味,她迎着山上刮下来的冷风,脚步越走越快。
  岳公馆的大门合拢,不过没有上锁,她轻轻一推就开了。
  眼前首先跃入的是一双精美的高跟鞋,然后是那一袭栗红色的旗袍,金丝滚边,视线缓缓而上是裙摆间大朵大朵红艳艳的花朵。
  岳青宝怀里的食物颓然落地,岳公馆进门处垂吊着一盏巨大的水晶灯,光彩炫目,晶莹剔透,上面吊着的是她的母亲,这个公馆曾经的女主人。
  岳青宝怔忡了半秒,上前一把抱住木慧然的腿脚,把她从绳索上解脱下来。
  可惜,早已经晚了。
  岳青宝抱着木慧然,一面哭一面叫,“妈妈,妈妈,妈妈……”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怀里的木慧然一动不动,毫无生气,青宝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打横抱起木慧然僵硬的身体就往外走。
  她茫然地走,茫然地走,想要走到医院里去,想要救回她的妈妈。
  一路走到岳公馆外,沿着山路往下,手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她终于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就跌坐在了山路上。
  岳青宝跪在地上,眼泪不停地流,只顾抱着手里那一点残留的体温。
  省城的这个冬日,对于岳青宝来说,寒冷得格外绵长而深刻,冷到骨子里,像冰刀一般刺进心里,五脏六腑都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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