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什么意思全集》第12/72页


音乐响起来,渔夫在呼唤我,舞蹈指导老师在我背后轻轻一推,我就夹着红丝巾,熟练地“游”进舞台的灯光中。渔婆婆想要一个新木盆,我答应了。我要在舞台上游弋两圈,象征神奇的法力,并顺带从幕后拖个盆子出来。

游到一半的时候,礼堂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游第二圈,笑声更大了,我看到有人在指指点点,恍然明白了。我全身都脱得光光的,只围着一个红肚兜,满场游的时候,所有看演出的家长、老师、学生和嘉宾就都看到了我的光屁股!

老婆婆又想要一幢新房子,我答应了,开始施展法力。还没开始走动,台下的观众已经开始笑,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是什么。我在舞台上游动,等到要转身的时候,我丢开手里的红丝巾,双手死命捂住了自己的屁股。

台下笑得更凶了,屋顶好像要掀翻似的。指导老师在幕布边拼命地做手势,我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她,几乎哭起来。音乐和灯光都淡去了,只有巨大而强悍的笑声裹挟着我小小的光屁股,充盈了整个世界。

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中,门边的一个人站了起来,他裸着的双臂高举过头,大力鼓掌。掌声来得突兀,在一片笑声中格外尖利而凸出。很快,全场的人都被带动着开始鼓掌,顷刻间掌声雷动,代替了笑声。音乐还在继续,灯光依然明亮,我含在眼里的泪化成了脸上的笑容,丝巾挥舞,我继续施展法力。

老婆婆又空守着破木盆了,紫红色幕布徐徐拉上。我小小的胸脯里还填满了突如其来的羞耻感,迫不及待地冲回后台换下演出服,因为不愿在化装间见到任何人,我来不及卸装就溜走了。

鬈毛居然候在礼堂后门外。我不理他,我现在不愿意理睬任何人,只管往家里冲。两人一前一后地埋头竞走,我不说一句话,他一句话不说。

走了一段,我猛地住了脚,回过身去说:“你跟着我干什么?”我虎着脸,恶声恶气的。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不说话。

我突然大大地恼火起来,劈头盖脑地骂:“你为什么要鼓掌?你捣什么乱!你见我丢脸很高兴是不是?你也看到我的……你看到我了!”

“我是看到你了呀――不是,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他一时愣住了,憋红了脸。

我跳起来大喊大叫:“你看到了!就是看到了!你还鼓掌!我要把你的眼睛挖掉!”我伸出魔爪,没头没脑地抓他的耳朵、头发和脸。

他狼狈自卫:“我没看到,真的,我……我在看那个渔夫。哎,他的白胡子是用什么做的?”

我更生气了:“好啊,难道石小小演得比我好吗?你为什么看他不看我!”

他招架不住了:“我看你啊……你正面我就看你,你转过身我就看渔夫。”

我本已气极,被他颠三倒四的狡辩逗得噗嗤笑了。

狼狈胡说有此奇效,他松了口气。

他那张一贯冷冷的、木无表情的脸,生动地还原出孩子气,真是可爱。我喜欢他这个样子,胜过平时的冷峻和阴沉。

我一向都是公认的好孩子,妈妈对我的家教传统而严格。但跟他在一起,我总扮演刁蛮、霸道、不讲理的野丫头角色。我要求他做什么,从来说一不二、穷凶极恶。

妈妈规定我每天早餐吃一个白水煮鸡蛋,那是我最讨厌的东西,简直就是毒药。我总是假称带到学校去吃,在上学的路上,这个负担和麻烦自然就是鬈毛的了。他不接受,我就命令他吃,非逼着他咽下去不可。有一次正在凶神恶煞逼他就范,被东方阿姨看到了,她居然还谢谢我。天地良心,我真没安什么好心,完全是找替罪羊嫁祸于人。

在我乐意跟他分享我的宝贝时,他是不能拒绝的,无论零食、文具还是课外书。我逼着他吃我喜欢吃的酸梅和味道怪怪的“老鼠屎”,逼他看我爱不释手的笑话和童话,还规定必须在我看得大笑的地方笑,在我看得痛哭的地方哭。

他实在哭不出来,急得不行,我才开恩放他一马:“那至少你要难过,很难过很难过。”于是他就很艰难地难过复难过。他难过的样子逗得我直笑。

我觉得像他这么硬而冷的人,头发应该是浓黑、粗硬的,很有性格地支棱着,怒发冲冠。可他的头发是浅色的自然鬈,细密、柔软、服服帖帖。我喜欢把他的鬈发一根根拉直了玩。

市府机关院子里有很肥的桑葚,我馋得不行,可是园林工人看管很严,一般人很难得手,不过鬈毛总是有办法的。我放哨,他行动。如果被发现了,我掉头就跑。他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而且最后满载而归。

别人越怕他,我越欺负他。其实最初我也是怕他的,怕得要命,跟所有别的孩子一样,后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大概是我偶尔豁出去地大义凛然一回,发现并没有触怒他,下次再冒犯,还是没事,便渐渐地有恃无恐起来。他越纵容,我越刁蛮。我不知道闹到什么程度才是他容忍的底线。

佛曾问比丘:“你穿衣服时,注意的是什么?”比丘说:“衣服是否合身。”佛问:“你没有注意你穿衣服的手吗?”比丘很吃惊:“手吗?没有!我为什么要注意我的手呢?”佛告诉比丘:“衣服在你身外,手属于你自己,你却注意衣服而不是手。”

2,席间自有喜与忧

小板凳说:“把你那个研究生朋友也带上,他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远冰哼哼哈哈的,算是答应了。

电话铃响。阿花正在换衣服、配围巾,阿草在化妆,惟一没事的远冰抓起话筒:“喂,你好。”

高如晦的声音:“王远冰,是我,高如晦。”

远冰心里骂,知道是你,废什么话。腹剑却口蜜:“我们都等着你呢,快过来吧。”

“我已经到了。”

“到了?你在哪里?”

“就在你们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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