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什么意思全集》第45/72页


“好句子啊。”我暗暗地叹,依稀记得是以前背过的什么古诗,但一时想不起后几句。

被头和枕巾都很干净,而且温暖,我舒舒服服地展开身子,发现枕边还有几本书,历史、贸易、军事、励志的都有,都夹着纸条。我随意地抽出来看,大多标着页码,或者几句提示和索引,都很潦草,惟有一张上端端正正地写了四句:“生而孤苦,死亦萧瑟。天地寄客,何以为乐?”夹在沈德潜的《古诗源》里。那如雕刻般工整的笔迹让我回想起他小时侯为我抄写的作业来。

他还看这样的书?我不免惊异起来。第一次这么接近东方的生活,竟有很多意外。他平时是怎么生活的?他在作什么?想什么?我都不知道耶,枉担了个好兄弟、铁哥们的名号。

我慢慢地打量他的小木屋。已经大大的变了样,倚墙多了两个书架,上面垂下来几盆吊兰,墙上四散地贴了些彩纸,上面荧光笔写的大概是比较热的书名。一个树墩好象是天然的,上面零散着速记本和笔,还有两三枝枯犹不残的重瓣野菊和雪白素雅的小冬菊。我依稀想起,前一段朦胧知道他的图书代购做得顺利,大概是有了点“定产”兼卖一点书了,据说有学生跟他都混熟了。

视线顺着墙往门边移,赫然发现东方正趴在窗前的桌子上,我条件反射地抱紧被头,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怎么会在房里?我们昨夜“同居一室”了?我还是个……我要是有心脏病、脑溢血、心肌梗塞什么的,这会子肯定已经僵尸横陈了。

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我顺手从枕边操起一本书,掂了一下,又换了本薄点的。细细瞄准他的背――好大一声响,正中目标,他弹了起来。我赶紧收回胳臂,把脖子以下都活埋进被子。

等他反应过来,马上面露愧色地退到门边,吞吞吐吐解释道:“外面实在太冷了。”见我还是一张绝不宽恕的鲁迅脸,又道:“我什么也没作,就这样趴了一会儿。”

“那……你……”什么都没作?那总看到什么了吧?我的睡相是不是很难看?有没有磨牙、说梦话、蹬被子?我也知道最近两天变天了,我也知道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可是我的睡相……

“你快滚开啦,我要起床了!”我当一回怒目金刚,大吼道。

一起床就摸到口袋里的手机,气得直骂自己:好蠢啊,昨天晚上怎么没想到给申如打个电话?叫他去教室接一下不就结了?还舍近求远地跑山上来。不过或许我做得对,还是不打搅他的好。

天灰蒙蒙的还没有大亮,我拉开灯,慢条斯理地收拾好自己,还不想放东方进来,就独自在房里悠悠地转。

应该承认,这山间的小木屋已经被整顿成一个小巧而雅气的书香精舍了。墙头彩纸上写着估计没有多少依据的“好看指数排行榜”、某院某系教授所荐书单、某院某系毕业生推荐的应考书单,“敬请参考”,还见缝插针地抄了些残篇:

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寄君。――陶弘景

我曾经默默无语地、毫无指望地爱过你。――普希金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陈子昂

是者我自是之,而物非是也。非者我自非之,而物非非也。――菩提达摩

斧头问树要斧柄,树就给了他。――泰戈尔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纳兰性德

我一条条地读下来,尤其是最后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不禁大乐。这小子居然能从千奇百怪的字海里捞出这么多断章来,佩服!佩服!忍不住高叫:“阿寒,东方寒!”

东方应声就进来了,怀里很宝贝地抱着一个塑料袋:“你好慢啊,都快凉了。”原来他已经把早餐买来了。

我不顾吃相地就着豆浆啃火腿烧卖,美不滋的,吃得两手油乎乎。这样的食物日常普通,不上台面,也不足为外人道,却安详而温暖,正是居家的持久味道。

此时的小木房子里,桔黄的光晕中,豆浆微薄的热气氤氲着,杂着淡淡的早点油香和木头原香,再躁动纷繁的心绪也能平和宁静下来,一如秋叶之静美。

“真好吃。”我笑道,笑到最后,慢慢地有点黯淡。我最近跟申如有点不愉快,都是些很琐碎的事,比如吃东西,我们几乎吃遍了东市的高级馆子,而我开始怀念那种嘈杂、热气腾腾、要跑城管的小夜摊,为此我们的意见总不统一。他工作又忙,老出差,我们已经有段日子不约会了。以前还商定,说这个冬天他去我家过春节,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我最近这么玩命的工作,多少也有排遣情愁的意思。

“怎么了?”

“没有啊。你这里看起来好风雅啊,想不到你这么个粗人还蛮内秀、蛮有情调的。以后我来这里看书好了,当我的私人书房。”

“要是顺利,我明年就在校门口盘一个门面正经做书店,到时候请你帮着设计?”东方就有这本事,多惊人的消息都可以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

我大呼小叫地替他高兴:“哇塞,鬈毛你很棒耶,好,包在我身上。――喂,怎么了?”

东方回过神来,淡淡笑道:“没什么,好久没听到人叫我小名了。”

我也笑:“是啊,鬈毛、鬈毛,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侯……”

“我们小时侯”,我们小时侯!无论现在如何瞬息万变,无论未来如何不可捉摸,我们小时侯的人和事永远存在着,再也不会改变。而且,没有人能走出自己的童年,就像没有树能超越自己的根。

4、当时只道是寻常

“请给我查一下这几本书有没有现成的,如果没有我就预定。……小姐?”

冰儿从报纸里拔出脑袋来,匪夷所思地:“你叫我?”

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白痴赫然戳在面前。形容男性潇洒最好的一个词是“玉树临风”对不对?好,想象一下这棵玉树已经枯死三百年了,不过还没倒,那就是现在站在远冰面前的这个人。

当前:第45/72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