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什么意思全集》第60/72页


小板凳被逗得扑哧一笑:“你就不能说文雅一点吗,比如野外的树看温室里的花什么的。不过你比喻蛮像的。我眼红,也不服气。论才华能力,我都比他们强,真要抢一块骨头时,家狗哪是野狗的对手?何况我还这么努力。可我努力得来的东西,他们生来就有了,凭什么?凭一块玻璃?”

“世界上的事,哪有那么多道理?”冰捏一个鸡爪子,半天不啃一口,笑道,“你要这么比,我还跟你比呢。你有什么了不起?怎么你是本地人,我就不能留在东市?”

小板凳大笑起来:“你要说到这个才有趣呢。有多少人拼死拼活就为了捞一个东市户口,所以我赚大了。不过我这个户口跟草的又不一样,你们外人不知道,我们彼此却心知肚明。COM电子书.。其实我是郊区的,算农业户口,读小学的时候城市扩建征地,明县成了明区。我家搞农家乐、民俗区旅游,作老外的生意多,也算发了财,就在市区买房过户,冒充地道的东市人,说一口你们都不懂的东市话。其实我到今天还有郊区口音,就一点点,但草能听出来。你没注意到我和草在一起是说普通话吗?就是这个道理。人都有三六九等,阿草家也就一普通市民,我们新东市人骨子里其实看不起他们的好吃懒做,可他们自认为是正宗市区人,又看不起我们外来户。很好玩吧?”

所以她发誓要做一个真正的上等人、体面人,让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家狗们”匍匐在她脚下,她却连眼皮都不抬。她要把所有比她更骄傲的人都比下去,让他们无地自容。她要让所有的金凤凰在她面前黯然失色,统统变成乌鸦麻雀。

“其实没必要,做自己就好,人比人会气死人的。”冰没料到小板凳会跟她交心,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有口无心地泛泛劝。

小板凳冷笑:“冰,你说这话,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是,你会认为我太比着别人活,太在乎别人的看法,活得不够洒脱。可我能不在乎吗?”她的眼神开始迷蒙飘忽,“我到死也记得,六岁时我妈第一次带我进东市,吃麦当劳。我要上厕所,我知道城里人上厕所跟乡下不一样,完了还要用水冲,就特别注意这个,一进去就找开关,可是死也找不到,我好久以后才知道有自动冲便这回事,当时我就不敢方便了。……那天我是憋了一肚子的屎吃的炸鸡你知道吗!?”

冰儿见一向考究淑女的小板凳说粗话,知道她是醉了,软语慰道:“你别这样,也许是你想多了呢?其实现在这年头,大家都各活各的,互不相干。”

“不相干?哈!”小板凳正喝酒,把杯子重重一跺,发出很大的声音,同时怪笑一声,“不相干哪来那么多闲言碎语!当我不知道?我要出国,为此用点心计又怎么了,谁没做过?事有好坏,但我哪件事都做得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小板凳激动起来,冰赶紧拿走她的酒杯,换上冰橙汁。小板凳咬着吸管,是咬牙切齿的那种咬。远冰突然有点心疼,小板凳跟大家一向比较淡漠,也别扭,但她也会受伤害。

“还有我的私事,都是你情我愿的,有什么可嚼的?草倒还罢了,她向来心口相通,不经脑子的。可阿花凭什么?我再怎么着,出国是我自己凭本事考试和联系出来的,她呢?她为了保研,不是上窜下跳、机关算尽?可笑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跟阿哨又有多干净……”

小板凳声音渐高,远冰止住她:“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抱她起身的时候,心疼的感觉再次涌起,冰儿突然很想拥着她,给她理解、温情和关爱。没有任何理由,仅仅因为再坚强、孤僻和冷漠的人都需要这些。也许那天晚上,如晦抱着自己时,也就是如此纯粹的感情?

“喂,我收你作我的第三填房,好不好?”冰认真地玩笑。

小板凳久久地凝视冰,到底粲然笑道:“我就等你这句话了。谢谢你。”

有了这一层亲密关系,冰理所当然地带领大小老婆极其老公们去机场送行,“三姨太”走得很热闹很风光。草看着高空流云吞飞机,感慨道:“你们看小板凳那开心样,许了人家就是不一样啊。”

牛博在一边深深地点头。外人只当他是胡乱附和老婆,其实在他心里最深处藏的小秘密,没有人知道,他因为小板凳今天去国离乡的圆满,而格外感谢冰儿。他知道,小板凳和冰一样都不开心,不过他无能为力,他不是她们命中的人。

草还在发议论:“所以说嘛,女孩子还是要找到自己命定的人。女孩子的快乐可以自己制造,但是幸福一定是男人给的。”

花嗤之以鼻:“虽然我不是女权主义者,但你这话我很不爱听。”哨则不满地报之以哼哼。

冰瞍一眼哨,贼笑起来,故意攻击花道:“虽然我是女权分子,但是这话我还是爱听。”

大家笑起来,笑声在辽阔机场里荡漾,撩动颗颗年轻的心,就这样今年欢笑复明年,转眼到了最后一年。

据不完全统计,多数校园鸳鸯是被求职棒打散的,毕业总是学生爱情乐章的终止符。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想留东市,可心想未必事成,双方都能留下的寥寥无几。哪个用人单位会自觉承担成全有情人的社会责任?回家乡?回谁的家乡?为了一句年轻的承诺远走他乡,那是上个世纪蹩脚剧本里的情节。剩下的可行性结局,就是结束生命历程中的一个时代,把青春爱情刻录成回忆的光盘随身携带,从此天各一方、各奔东西,留到多年以后再“握着老同学的手,只恨当年没下手。”也许事实就是这样,年轻人的未来是不定的,本来就没有资格参与跟永久或长远有关的任何计划。

所以大学的最后一年是爱情危机年,花哨也不例外。

这么说其实并不准确,因为“花哨”和“牛吃草”一样,毕业带来的爱情危机并不明显。本来嘛,情人中有一方是东市人的前景会好得多,更何况就算人才市场再饱和,要在哨伯伯上通天、下入海的关系网里安插一个小女孩,就像用筷子捅粽子,总挤得进去的。

坏就坏在两个人的脾气。

花哨本来是隔天要吵的,通常是花挑哨的毛病,嫌他靠着父辈坐享其成,还自我感觉极其良好。偶尔哨也会反击兼自我辩护,说花整个儿就一受压迫穷苦人的攻击型人格,自我保护意识滋生了一身的刺。这些状词和辩护词、起诉和应诉、控告和回应,大家都听熟了,也习惯了他们的冷冷热热,再不至于感冒。草和冰通常的调解辞就是事不关己的不痛不痒:

“她就是一愤青,你雅致你的小资,别跟她一路不就得了?”

“他就是一小白脸,你奋斗你的,贬死他不就完了?”

临近岁末,紧张的气氛开始在毕业生群中凝结聚集,设计打印自荐书、编造辉煌的简历、收集用人信息、购置求职行头、学习面试技巧……通常极大地忽视了情感世界,等到大家意识到花哨的冷战已经持续得过于旷日持久时,已经到了“世界格局发生根本性转变”、快不可收拾的时候。

“草,你再在我面前提包子,我跟你急!”

草冤枉:“谁跟你说吃的,我在问你阿哨耶,呜、呜……”被冰一把蒙住嘴,倒拖到一边去了。

“包子的意思是,阿哨的本事比食堂包子的馅还少,脸皮却比包子皮还厚。”冰对草进行时尚用语启蒙教育,“这次战争级别有点高,先去找阿哨好了。”

“好啊,”草马上笑逐颜开,“正好今天还没吃东西。”

任何时候都需要分工合作,比如现在,哨说、冰听、草负责吃,就很默契而且和谐。

“还不是找工作的事?我不过是让她去面试,她跟我别扭、跟我掰。还是我爸卖的老面子耶,大家都下不了台。是,我是背着她托的我老爸,我是想给她一惊喜嘛,到她那里怎么就成了包办代替,成了我刚愎自用、目中无人。我告你们,她就是有病,好心只当驴肝肺。当初我俩刚在一起的时候,常常出去吃饭。我打车去吃个一两百块,本来就是小意思嘛,又不是特意因为她摆谱,可她每次都不开心,还吵。后来,我就是为了她才吃了两年的学生食堂,吃得我肠痉挛胃萎缩。我们家条件好又不是我的错,有好条件为什么不利用呢?”

那个白痴草居然一迭连声地附和阿哨的怨词:“没错没错,她就是容易曲解别人的好心,大一的时候我要送她……老公,你又虐待我了。”

“我打你个不长记性!”冰很泰然地收回筷子,“阿哨,你又不是昨天才认识花,你要实在没有脑细胞可用,至少也动动你的头皮屑,理解一下她好不好,花儿就是人穷志不穷、命不强心强的人嘛。大一时报贫困学生资助,东大门槛高,贫困地区能考来的不多,所以粥多僧少,报的都能拿点,可她就是死活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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