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大帝全集.com》第4/531页


汉景帝中元二年(公元前148年)深冬的一个深夜。

夜色如墨,凛冽的北风呼啸地穿过长安城,在城中的每个角落肆虐,只有未央宫前昏黄的灯火把宫阙两边绣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图案的旗子投射在冰冷的宫墙上。城头上传来打更的声音,唱着子时的幽歌……

此刻正是值守的羽林卫换岗之时,在每一条大街口,当值的士卒在什长交代了应注意的事项后,便瑟缩着身体匆匆离去。

霎时,风中传来的浓烈血腥味,让中尉郅都的眉毛骤然收在了一起。

“不好!一定出事了!”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使他果断地向身后的部属喊了一声,然后就催动坐骑向大臣们聚居的尚冠街奔去。“嘚嘚嘚”的马蹄声伴随着步卒的跑步声打破了午夜的宁静,街道两旁的屋宇间荡起杂沓的回音,沉闷而急促。

战马比他更敏感地捕捉到弥漫在暗夜中的杀气,它疾奔的四蹄在太常袁盎的府邸前骤然停止,然后怎么也不愿往前一步了。郅都勒紧马缰回眸一看,只见袁盎血肉模糊的头颅被悬挂在府门前,鲜血已凝固成紫色。两具守卫的尸体一个头朝外,倒栽葱式地卧在台阶上;一个头朝里,沾满鲜血的手伸向门内,口张得老大,似乎连最后的一声惊叫都来不及喊出,就被身后的剑穿透了胸膛……

“袁大人,下官来迟了。”郅都压抑住胸中的负罪感,向身后的羽林卫沉闷地发出命令,“有刺客!以一什为列,向四周搜索!”说罢,他便带着一名司马和四名羽林卫登上台阶。

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袁府府令也倒在血泊之中,尸体已僵硬多时。郅都绕过血迹,直奔后堂,从内室传来袁夫人母子的呼吸声。他不及多想,转身又奔向书房,只见案前的灯火依旧亮着,袁盎的身体斜躺在案边。血从脖子喷出来,染红了月蓝色的深衣。环顾室内,除地上散落着几筒竹简外,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站在袁盎的尸体旁,郅都眼里喷出愤怒的火焰。

刺客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取袁盎的性命。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袁夫人母子幸免于难。

刺客选择在两班值守交接,后一拨还没有到,而前一拨因为气候寒冷,精神疲惫,警惕性不强之时。而且他的行动诡秘而又利落,显然是在袁盎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入室行凶的。

这是一个冷酷残忍的杀手,他不但杀了袁盎,而且还肆无忌惮地将他的头颅割下来高悬府门,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郅都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思绪,就吩咐羽林卫用丝绢裹了袁盎的尸体,抬到院内的竹林旁。他正要离去,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听见脚下传来“咯吱”的声响。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就从几片染了鲜血的竹简上看到了几行令他十分吃惊的文字:

刺客虽罪在不赦,然尚知过而不惮改。且区区刺客能耐我大汉者何?臣之所忧者,乃刺客身后主谋。贼之所谋,在乱我朝廷,惑我人心。臣虽死不足惜,惟念陛下、太子与各位同僚之安危。

他弯腰捡起血书,从字里行间仿佛看到了袁盎犀利忧郁的目光。那些字虽然被血水浸渍得有些模糊不清,可这工整流畅的行文诉说着这位大臣的远虑和近忧。郅都判断,刺杀袁盎的事绝不止这一次,此前一定还有刺客欲对他下手,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而未能得逞……

郅都的目光牢牢地盯着竹简,忽然一道闪电划过脑海,眼前骤然出现一幅让他惊心的画面。

第三章 血雨腥风平地起

时光追溯到四年前,时值吴楚七国之乱刚刚平息,大汉在经历了一场几乎倾覆的劫难之后,终于迎来了十月朝会。那一天窦太后在后宫设宴,为从睢阳归来的小儿子刘武接风。席间太后再度提出,要皇上践行一年前册立梁王为储君的承诺——上次这个议题因当时在太后身边担任詹事的窦婴反对而搁浅。窦婴是太后的侄儿,他的态度成为其他人在立嗣问题上表态的依据。

皇上十分尴尬,为当初酒后失言追悔不已,他希望朝臣中有人像窦婴一样挺身而出,为他说话。而就在这时,袁盎站了出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目光炯炯环视着大厅,然后抑扬顿挫地说道:“臣以为,当初窦大人反对立梁王为储君,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他只不过重申了太祖高皇帝当年的誓约。”

因为只隔几步远,他已经发现太后面露不悦,但他并不顾忌,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臣夜观《春秋》,掩卷沉思,久不能寐。昔日宋宣公舍其子舆夷而立穆公;穆公舍其子冯而立舆夷,其后冯与舆夷争国,战乱不已,生灵涂炭,国势日衰。前车可鉴,望陛下明察。”

若不是长公主在紧要关头及时出来打圆场,愤怒的太后怎会放过这个敢藐视她权威的臣下呢?

那一场宴会的结果,就是皇上一连发了两道诏书:第一道就是免除了梁王刘武的朝觐,要他据守睢阳,断了回京的念头;第二道就是册立栗姬的儿子刘荣为太子,打碎了梁王觊觎储君的美梦。

从那时起,袁盎就常常伴在皇上左右了。

他现在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散朝后,太尉周亚夫在司马门外等待袁盎的情景。周亚夫对袁盎维护大汉祖制表示了由衷的赞赏,并邀他登上自己的车驾,相约携手为大汉江山尽忠。两位同僚正谈到高兴之时,一支利箭飞来,正中了驭手的脖子。

四年之后,袁盎又一次以他的清醒和果敢赢得了皇上的赞赏。

风波都是由那个迂腐的大行引起的。朝野都很清楚,四年来皇上之所以不愿意册立皇后,都是因为对栗姬不满。她刻薄、尖酸而且性情浮躁,没有一点母仪天下的风范。可是大行偏要在那个冬日的早晨,不知天高地厚地进谏皇上速立栗姬为后,因此导致皇上龙颜大怒,竟然不顾太傅窦婴和太尉周亚夫的劝阻,要废掉太子刘荣,改立胶东王刘彻为太子。

袁盎很清楚,如果栗姬无法获得皇上的宠爱,那么废掉太子,册立新嗣是迟早的事,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站在了皇上一边。他也认为刘荣不适宜继续做太子,不单单是因为栗姬的人品,更在于其自身的懦弱。

“臣以为相比于太子,胶东王智慧超群,举止合仪,立为太子,乃国之所望。”他的这番言语让太尉和太傅大为不解,但是却顺了皇上的心意。袁盎不是没有想到这样做会再一次加深与刘武之间的愤恨。可是,他毫不后悔。

袁盎一番慷慨陈词,影响了包括郅都在内的一大批同僚,结果这场废立的廷议以皇上连发的三道诏书而形势大变。

“皇帝诏曰:太子刘荣,生性懦弱,着即封为临江王;即日起程,不得滞留。立夫人王娡为皇后,胶东王刘彻为太子,中尉卫绾为太子太傅。钦此。”

“皇帝诏曰:丞相陶青,履职以来,殚精竭虑,恪尽职守,朕念其年迈体衰,准予致仕,颐养天年。封周亚夫为丞相,钦此。”

“皇帝诏曰:临江王之母栗姬,性度乖戾,觊觎后位,结怨诸姬,朕屡有警责,然不思悔改,言多不逊。着即闭门思过,朕不再见。钦此。”

而那位提出立栗姬为皇后的大行则被斩首。

袁大人,请您告知下官,到底是谁主使了这次疯狂的暗杀?又是什么人意图毁我砥柱,乱我朝廷?

突然,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际,他的心跳骤然加速了,头上冷汗顿出。他对司马叫道:“快!快派羽林卫守好袁府,你速率所部沿街察看,本官这就去丞相府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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