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校对版作者风再起时》第2/360页


  盖俊正胡思乱想,听到门声,下意识要起身。
  盖勋赶紧上前按住他,口中责道:“锦奴,你身有重伤,怎可勉强自己。”
  “儿五岁读《孝经》,父亲当前,如何安然躺于床上。”盖俊为了对答得体,好一番搜肠刮肚。说完悄悄打量着身父,和记忆中一样,其身高七尺五寸,面容古朴,眼正鼻直,尤其一道剑眉,又黑又长,一派雍容英伟的气度。
  “你有这份心就好了,快躺下。”盖勋心怀大慰,坐在床榻前轻抚儿子以旧布、竹片夹裹的右臂,温声道:“可还疼痛?”
  “刚喝下汤药,好多了。”感受着父亲浓浓的关怀之情,盖俊胸腹滚热,这不正是他前世可望而不可即的吗。他第一次觉得来到这也不错,至少他能得到父母关爱,虽说不远将来会直面惨烈的乱世。
  倒不是他识得父亲这位东汉末年的名臣,而是记忆中赫然有蔡邕、卢植、袁绍、董卓等人的名字。东汉历史他不太了解,三国却极熟。小说、游戏、影视,现代能够了解这段历史的途径太多了,如果要选一个中国人最熟悉的时代,三国毫无疑问将夺得魁首。
  “管他呢,大不了带着全族跑到西域称王称霸去,反正敦煌离西域极近,出门(关)就是。”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盖勋语气凝重道:“锦奴,这马……”
  盖俊细细思索,不由无语,这小子八岁学骑射,如今竟能扯动一石弓,这可是一百二十斤的分量。骑、射向来不分家,以此推之,便能想象到他驭马技术是多么高超。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少年骑射高手,居然在不久前的一次冬狩中掉下马来摔死。
  盖俊轻“咦”一声,他发现记忆中竟然没有马镫,不,有马镫,只不过是单边的,用来上马。
  “要不要把马镫造出来?这东西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念及至此,盖俊怦然心动,可想想还是放弃了。一来这是他的杀手锏,如果中原混不下去了,就指着它征服西域呢。二来大汉衰败已成定局,国内诸侯混战就够乱的了,如胡人有了这等利器,掺和进来,谁知会不会使五胡乱华提前来临。
  “锦奴、锦奴。”盖勋连唤两声,见儿子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以为他一时接受不了,想想也是,儿子酷爱骑射,怎愿轻易割舍,便道:“此事可容后再谈。”
  “哦,好。”
  二人同时沉默下来,房间一下子静极了,盖俊不免有些尴尬,他还不能坦然面对父亲,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问道:“父亲,《论语―子张》: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何解?”既然找不到话题,就创造一个好了,‘他’自幼学经,只囫囵背下,不求甚解,长年累月积下一肚子疑问,此刻正好求解父亲,用来救急。
  盖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心道锦奴历来喜武不喜文,不想这次遭了大难,竟变得潜心向学,真可谓因祸得福。口中答道:“仕优则学,行有余力,则可以学文也。学优则仕,行有余力,则可以从仕也。”
  盖俊又问:“《论语―泰伯》: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乱字何解?”
  “乱者,治也。”
《论语》后又问《诗》,再问《尚书》,父子一问一答,时间飞快流逝,转眼过去小半时辰。
  当盖俊终于听到期盼已久的叩门声,暗暗松口气,心想总算应付过去了。
  阿白手提酒厄和一个捧着食检的少女走进来,此女无论年龄、衣着还是神情,和阿白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她名叫阿秀,也是家中婢女。
  盖勋询问他是否能够起身,即使得到肯定的答复也不敢掉以轻心,吩咐二婢将食案抬到床榻前,这样儿子不用下床便能食用,虽说于礼不合,倒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阿白打开检盖,依次取出鱼汤、肉酱、芹菜、牛脯、羊脍及米饭,一汤四菜,明显荤盛素衰。
  那边阿秀拿出两只耳杯,用厄中画勺分别斟满。说是杯,其实更像后世的碗。
  盖俊知道父亲不喜‘他’饮酒,没想到今日竟破例了。说来好笑,他前世似乎和酒有仇,平日滴酒不沾不说,第一次破戒就发生了穿越事件。然而似是这具身体本能作祟,如今他竟对杯中之物毫无抵抗力,眼睛直勾勾盯着酒杯,挪都挪不开,仿佛中了定身咒一般。
  “父亲,这……”
  盖勋看着儿子‘猥琐’的模样,气得发笑道:“你年幼而饮酒无度,不知节制,这时放任不管长大还得了?”挥手打发二婢于侧室等候,才道:“你右臂不便,可用左手食。”原来盖俊还是一个左撇子,为此小时没少挨打。
  盖俊尽量模仿着记忆中的动作,下筷轻盈,细嚼慢咽。虽然肚中乏食得紧,且汉代有大补一说,但他深知暴饮暴食的危害,很少夹鱼肉。至于酒,看一眼渐空的酒厄就知道了,足喝了半斗,如不是父亲频频以眼瞪他,只怕一滴都剩不下。
  盖勋这些天一直吃不下睡不着,如今见儿子似无大碍,疲惫立时涌上心头,唤来二婢收拾了碗筷席案,等盖俊重新躺下,嘱咐他好好休息便起身离开了。
  二婢打扫干净后也去休息了,房间重新回归宁静,酒足饭饱加之身体隐隐作痛,盖俊一点睡意也没有,只好盯着一处发呆。
  “无法回去了吗?”
  “那里还有我放不下的人啊。”
  念及此,心中隐隐刺痛。


第三章 盖家堡
  盖俊一夜无眠,直到公鸡打鸣方才入睡,不知为何,他梦到的并非前世而是今生。
  醒来时已是日晒三竿,赫然发现母亲马昭搂着妹妹盖缭温柔的凝视着自己,他脸容微僵,道了声“阿母”。
  盖母马昭梳着高髻,一袭青色宽大长袍,容貌秀丽,神情温婉,眉宇间藏着深深的书卷气,一看便知是经学世家出身。
  “阿兄。”妹妹盖缭挣扎着要去亲近盖俊,盖母连忙搂紧她,低呵道:“你兄有伤在身,不得胡闹。”不想一句话惹得小人儿小嘴一瘪,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盖俊心口一疼,这可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啊!对母亲说:“右臂虽折,左臂不是完好吗。”说完伸手招着盖缭,盖母无法,只得放开,盖缭这才破涕为笑,上床挤入他的左怀。
  盖俊拥着如瓷娃娃一般的小人儿,用亵衣袖口为她拭去脸上泪珠,又拨弄着她那柔顺乌亮的黑发,柔声道:“阿妹已经学书明理,不可动不动就哭鼻子。”
  “这些天我唤阿兄,阿兄都不睬我。”盖缭把头深埋怀中,小手却不敢在兄长身上乱碰,怕他疼痛。
  盖俊解释自己病了,盖缭如何肯听,他只好千般许诺,在答应了一系列不平等口头约定后总算求得原谅。盖俊如此娇惯妹妹,盖母马昭虽觉不满,但也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女儿就是要月亮他都肯去摘。
  这时阿白端着铜盆进来,准备为盖俊梳洗,盖母马昭强把盖缭拉回身边交与阿白,亲自持巾为儿子净面。
  见母亲轻柔而认真的为自己擦拭脸上污垢,尤其那神情中隐含的丝丝温柔,盖俊只觉得鼻子发酸,眼中含光。
  细心的盖母察觉儿子神情不对,停下动作问道:“锦奴,可是为母碰到你的伤处了?”
  “没。”盖俊笑着揉了揉眼睛,“只是这次大难不死,有些感慨罢了,上苍真真待我不薄。”
  盖母持巾的手臂一僵,她忽然发现儿子长大了。
  “喔……喔……阿兄也哭鼻子喽。”
  盖俊来到这个时代整整四天了,还是没有梦到过前世,看来他这辈子再也无法回到那座‘钢筋森林’了,连梦中也不行。
  这具身体康复得很快,除右臂外,身上其他伤处已基本无碍,医匠刚刚松口,他立时溜出门外,也不管医匠后面那句“切忌不可碰了手臂”,之前一直躺在床上,实在把他憋闷坏了。
  盖氏作为郡里首屈一指的大族,人口四百余,仆婢佃户倍之,是以住地面积极阔,因地处边疆之故,除一面靠山无需布置外,另外三面皆以坚壁围之,其上角墩垛口、女墙、射口一应俱全,并带有多层角楼,有家兵日夜守望,完全是一座中国式城堡模样。且内置田圃、池塘,不惧敌人围困,自建成以来,打退过不少次盗匪、羌胡的袭扰。
  同族聚居,自然分为官宦之家,平民之属,待遇不尽相同,盖俊这一脉最为显贵,住在坞堡南端,背山远门最是安全。他未与父母同住,独居一座小庭院,时下正月里,万物始为萌动,景色略显单调,至夏秋时节,院中满是鲜花果树,精致秀丽,倒还有些看头。
  抬头仰望,汉代天空是纯净的,是无瑕的,如非亲眼所见,你绝对不会相信天空会是这样蔚蓝。
  “汪汪……”拴于墙角的一只黑狗冲着他狂吠。这是他饲养的爱犬‘黑驹’,如其名,身高体壮,宛若马驹,它出自羌中,骁悍异常,草原狼亦非其对手,是他打猎的好帮手。
  盖俊此刻却不敢将它放开,倒不是怕它咬人,而是他右臂骨折,哪禁得住这大狗一扑。从仆人手中接过一块骨头喂它,黑驹对主人不为它松绑绳索大为不满,对骨头置之不理。
  盖俊哑然失笑,伸出手为它抓痒痒。
  盖母马昭认为他既然能够下床了,就该去拜见长辈,便把他拉回房中梳洗。
  盖俊稳稳跪坐在铜镜前,母亲马昭为他细心梳头,后将黑发分作左右两半,各扎成一个结,形如羊角,这叫总角,十五岁束发前的童子皆作此打扮。他脸拉得老长,一个现代人绝对想象不到长时间勒紧发根会是如何的痒,记忆中的印象太深刻了。开句玩笑话,都说古中国人忍耐力惊人,依他看来和长时间忍受束发带来的不适不无关系。
  首先去的是祖母那里,祖母出身于敦煌曹氏,能配得上盖氏嫡系正妻的人家自然也不会差了,曹氏也许不是敦煌郡内最大的家族,但绝对是历史最悠久的家族,其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汉武帝开拓河西时期,西汉时堪称一枝独秀,其他望族皆是到了东汉才慢慢发展起来的。就算今日,曹氏在这敦煌郡也不曾弱了谁。
  自六年前祖父去世,祖母因忧伤过度得了一场大病,最终侥幸逃过大难,但双腿从此失去了知觉,精神也大不如前,每天至少要睡六、七个时辰。
  盖勋夫妇外加一双儿女到来时老人还未睡醒,盖勋将屋内几名婢女打发出去,领着妻子女儿跪坐在蒲席上静静等待,平时喜欢吵闹的盖缭这时也显得分外乖巧。
  一刻钟后老人转醒,口中叫渴,盖母马昭和盖俊同时起身取水,盖勋冲二人摆摆手,亲自伺候母亲。
  喝下一杯水,祖母曹氏精神了一些,目光一转,看到底下伏叩于地的盖俊兄妹,面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哑声道:“锦奴来了,地上凉,快快起来。过来让我瞧瞧,瞧瞧我孙儿可曾瘦了?”
  “祖母偏心。”同样行大礼参拜的盖缭小声嘟囔着。
  盖俊听了阿妹的话哑然失笑,捏着她柔软的小手躬身来到床榻前,祖母曹氏伸出她那只满是老人斑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说实话,他不仅不反感,反而觉得温馨。
  “瘦了,瘦了……”祖母曹氏假作不悦,又殷殷道:“锦奴,需知人哪……不是每次都有这般好的运气,你这次侥幸得生,是上苍垂怜,以后万万不可再骑马了。再说,我们盖家以经学传家,读通了经书何愁没有官做?若你志为军旅,去读兵书战策就是,舞刀弄剑实乃下下之选,明智之人所不取也。”
  “孙儿记下了。”
  “记下就好。”
  显然孙子能够安然无恙使老人大为开心,以致谈兴大起,遂留盖勋一家食中饭,许是心情所致,曹氏竟比平日多吃了半碗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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