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莲全集》第133/180页
――如果扎格尔真的想娶那个公主,也一定会第一个和我说的。
这个想法慢慢浮现,慢慢安抚了自己的慌乱与伤感;暖意重新回到连长安的心口,如今她已经有了这个自信。
炽莲阏氏将身子慢慢仰倒,斜倚在软榻上,双手轻抚着小腹。她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对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絮絮说着:“宝宝啊,你说,万一……万一你爹真的搞了个公主回来,娘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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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澈离了连长安的帐篷,被冷风一吹,火烫的思绪总算冷下来。该走了,是时候该走了,离她越近,各种感觉就越发清晰;他宁愿自己再一次身中剧毒日夜煎熬,也好过如今这般,暗蓝色的妒火时时烤着他的心。
他的心……他摸摸胸口,忽而自嘲地一笑――这颗心,恐怕在他无知无觉间,早就丢在那双盈盈眼波里了吧?
他实在已在此处蛰伏了太久;草原虽美,却终究不是他的世界。如今浑身旧伤早已痊愈,武艺甚至比当年更为精进……痛定思痛,这三年来慕容澈实在学会了很多东西,大到用兵法门指挥调度,小到如何与各种各样的人同食同卧、和谐相处――假如当年高坐在太极宫御座上的人是今日的他,断然不会那般轻举妄动,那般狂放张扬,那般……伤人伤己。
经历了这么长的岁月,这么惨痛的失去,有了脸上身上横七竖八重重叠叠的伤痕,即使拓跋辰站在面前,恐怕也难以认出自己――他早就不是当年的他了;即使“追悔前过、夸志多穷”的宣佑帝永远也不可能重新活过来,但这神州广大,一定会有只属于他的天地。
这样一边想着,慕容澈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帐子中,只说一路上累着了要好生休息,便遣退从人蒙头睡倒。这一觉直至夜深人静,他才无声无息跳起来,翻出两三件结实耐穿的衣服和特意准备好的金珠、晶玉、碎银……干脆利落打成个小小包袱负在背上。
当断则断,痴痴缠缠徒惹人笑。
手边油灯的火苗忽然一晃,仿佛吹来了一阵风,有个影子出现在帐篷的阴影间。慕容澈不用抬头也知来者是谁,这般身似鬼魅无声无息,只能是叶洲――是他此时此刻最不想遇见的麻烦人物。
“……你真的要走了。”叶洲冷冷开口。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原来他们都知道。
慕容澈又觉火起,冷笑道:“原来我是你们的囚犯。”
“不是,”叶洲缓缓摇头,“你是宗主的……朋友,也是咱们左翼营的一员。”
“那就好!”慕容澈正色道,“既然我不是囚犯,至少也算个客卿,那我现在就要走了――让开!”
叶洲的身子挡在帐门前,纹丝不动,又问:“你去找何隐,是不是?你想做什么?你是他的什么人?”
不愧是叶洲,面上虽拙朴,其实心思毫不驽钝――慕容澈暗叹一声,答道:“我是何隐的什么人与你无关,我只不过去向他讨旧债罢了。”
“何隐……欠你?”叶洲似乎倒吸了口冷气。
慕容澈低哼一声,显然无意继续回答下去。
没错,他的确是想去找何隐。那一日在宣政殿的深处,丝毫不像将军、反而神似教书先生的何校尉跪伏于地,不屈的头颅低低下垂:“若万岁信守承诺,微臣定将……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慕容澈遵守了那个约定,除了连氏子孙外,对其余的白莲之子尽皆法外施恩,还将他们以及驸马府中所有的物品一并下赐。
――所以,何隐欠他一条命。
――慕容澈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他绝不是那等食言而肥的小人。
油灯的火苗跳了一跳,叶洲依然不动,兀自道:“你不能走。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慕容澈实在不愿与他多费唇舌,这家伙是木石雕成,说不通的。他料算叶洲绝不愿在此地大动干戈惊扰旁人,索性背着包袱径直向帐门去。
叶洲伸出手拦在他面前:“你的命是宗主给的……宗主让我一定留下你。”
慕容澈的脚步停了。
“一定留下我?”他微微挑眉,胸中波澜渐起。
叶洲许久没有言语,仿佛在仔细斟酌着该当如何开口才好。半晌,他终于道:“宗主说……‘那家伙’不想让你走。”
唯一的一点奢望从半空中落地,摔成粉碎,火气猛地上窜,几乎烧尽理智;慕容澈怒极反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大约能猜到他干嘛急着留我……”
“你的确是个贤才。”这一点叶洲也不得不承认。
“贤才?分明草原一统,西域大局已定,他还这般‘求贤若渴’,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舍不得手里用惯的刀,那定然是又盘算好了大猎物。”
叶洲起初没听懂,微一沉吟,脸色立时变了,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说……南征?”
慕容澈毫不犹豫,断然点头:“当然,南征!”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场面就此僵持。不知过了多久,叶洲方才开口:“上次你说他有意金蝉脱壳,叫麾下替死,结果你猜错了……也许这次还是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