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莲全集》第53/180页
其实他和连长安的斗嘴,我写了很多,最后删去了一半,因为太拖情节了。等整理一下,打算放个番外上来,第三卷吧……
【三十】血鸢信
“……够了!你离我远些!”连长安实在忍无可忍,转头对扎格尔咆哮。若不是怕收拾起来太过麻烦,她真想把手里抱着的几大包药材统统扣在他脑袋上算了!
千错万错,她就错在那日不该鬼迷心窍;她也确实没料到,古里古怪的陈郎中竟会当真掏银子把扎格尔给“买”了回来!到了这间名唤“麒麟堂”的医馆足有五日光阴,他不住纠缠,害得她徒耗精力焦头烂额,几乎毫无进展。
这郎中陈静的确是廷尉府的医官,每日里都要带着侍药的童儿出入几次那栋有着厚厚高墙的神秘府邸。他知道她不是胡女,更不是哑巴,知道她必然有着她的秘密,否则也不会平白招了个大活人回来――可他却出乎意料的什么都没问;只交代了一大堆血竭红花青黛牛黄之类叫她费心炮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趁那陈大夫出门,连长安偷偷翻过他的医书,这些药,要么活血化瘀,要么清热解毒,且数量之大,足够治疗三四十个人了。
――三四十名伤患之中,总不会连一个“白莲乱党”都没有吧?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偌大的一间“麒麟堂”里除了几个洒扫小厮朝来夕去之外,只那郎中陈静与他随身的药童二人,一个老一个小,她就不信自己半点机会都没有。只是……麻烦的还是那扎格尔。
想起他,连长安便要苦笑,她是知道他的手段的,按理说他与她的重逢,当是上天安排给她的助力。可……难不成叫她去施“美人计”?纵然理智判断,这的确是目前身单力薄的自己最可行的方法,但……他若是虚情假意只贪恋她的皮相倒也罢了,话说开来公平“交易”,那也实在没什么。可他对她……该是有三分真心的吧?想起那一夜扎格尔在身后声嘶力竭的呼喊,想起他竟能在茫茫人海中认出面目全非的自己,连长安只觉心中一软、心中一痛,这些盘算登时便烟消云散了。
――这世上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交换,包括名声,包括身体;总不过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罢了,可……唯独除了“真心”二字。否则,自己的所作所为与那玉京龙椅上的“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个扎格尔,总是令她心烦意乱心浮气躁……心乱……如麻。
陈静安排给扎格尔的工作都是些劈柴担水之类的粗活儿――特别是担水,也不知为什么,这医馆每天都要用许多水,檐下一排五个大缸清晨装满,当天午夜便空空如也。不过,这个也难不住扎格尔,他有的是力气,一趟一趟从后园的井口走到侧厢房的屋后,他倒不觉得什么,反而是连长安每每隔窗听见他沉重的脚步声,手里的戥子便拿捏不住,叮叮当当乱响。
何况,他一干完活儿,总是顺理成章顺水推舟的跑来后堂,粘着炮制药材的她,再也不肯走了。
她对他装聋作哑,没有用。
她对他怒目而视,还是没有用。
她直截了当冷着脸告诉他:“你走远些,碍着我做事了!”他便真的走远了――后退小小一步,然后笑着答:“没关系,你做你的,我不烦你。”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连长安真的觉得,这笑容让她莫名焦躁莫名愤怒,她实在见不得!
“……够了!”于是她对他怒吼,“整日里围着一个女人的裙子转,你羞也不羞?”
这话但凡说给哪个男人听,都要臊掉他半张面皮的,可谁料扎格尔却不以为耻,反而兴高采烈道:“这有什么!长安你知道不?其实你这脾性不算什么。我还记得小时候听赫雅朵说,当年车犁叔叔看上额仑娘的时候,可是吃了大苦头的。额仑娘那脾气,你不晓得,当真提起鞭子便要见血……啧啧,上次车犁叔叔还给我看他肩膀上的伤呢!”
看他眉飞色舞讲古,还说什么“脾性不算什么”云云,倒真把连长安给听愣了。这就是草原?竟有风俗如此……如此“不羁”的地方?她忽然想起额仑娘说过的“三嫁四子,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的话,想起那短暂的、和胡商们驱赶牛羊奔行旷野的光阴,但觉一股鲜明的色彩猛地冲开心中阴霾,一时间什么都忘了。她忍不住问:“额仑娘还好么?”
扎格尔大喜过望:“长安你终于肯‘认得’我啦!”
连长安一怔,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忽然醒悟自己上了当,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了。她掉头就走,扎格尔早追上来:“别走啊,”他低声央求,“我倒宁愿你动鞭子,不过是皮肉疼……你这样,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快刀斩乱麻吧――连长安仰头长叹,如此纠葛下去她说不定真的会头脑一热,害人害己,做出让他、也让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事。她紧握双拳,指甲掐进手心,深深吸口气,斩钉截铁道:“不要缠着我,我……我有我要做的事。”
“你想做什么,告诉我,我会帮你的!”他想也不想便回答,双眼满是诚挚与关切,晶晶亮。
不!连长安狠命摇头,我决不会把你牵扯进来,我的道路不是你的道路,这九死一生凶多吉少的命运本与你无关……
她“霍”的转过身,伸出手指点住他的胸口,摆出自己所能想象到的最尖利刻薄的话语,厉声道:“你帮我?你凭什么帮我?你不过是个‘蛮子’!我们汉人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懂么?扎格尔,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是我,你是你,我的事情不要你管!你还不明白?我与你无关!”
连长安一气发作完,满面通红呼呼喘气;扎格尔脸上则不住青白变幻,他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片刻后,沉默着、转身出了房门。
――望着他的背影,连长安想:没错,走吧……走得好。
***
那一夜,连长安躺在麒麟堂厢房内,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这是怎么了?好容易他知难而退,好容易自己没了掣肘,正该把全副心思都放在“正事”上才对。谁料到扎格尔走了,并没有让她的心恢复平静,反而更加乱起来……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恍惚中,耳旁仿佛又听见了他的歌声,翻来覆去、翻来覆去萦绕不绝:“……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蹀座吹长笛,愁杀行客儿……”
“……遥看孟津河,杨柳郁婆娑。我是虏家儿,不解汉儿歌……”
是的……我是虏家儿,不解汉儿歌――回你的草原去吧,扎格尔,回去你的、天高地阔歌舞欢腾没有忧愁没有仇恨的草原,萍聚、云散、相忘于江湖,这就是我们最好的结局了……
她正这般心绪起伏辗转反侧,忽然,暗夜里竟真的响起了歌声。正是一样简洁悠长的调子,却换了清脆女音浅吟低唱:莫名温和婉转,莫名情思绵绵。
“……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出入擐郎臂,蹀坐郎膝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