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莲全集》第78/180页


作者有话要说:1,我盒饭男又回来了,但是……我不信这章炸不出潜水党,望天。

2,报告大家一个“坏消息”,俺坚持不住了。白天上班晚上填坑,人要傻了。所以,特此请假十天,调整一下身体和思路,7月10日恢复更新。第三卷开始了,阿澈、小札和长安终于站在了同一个舞台上――草原见!

卷三:八百里,五十弦――那时我是匈奴的阏氏

【三九】陇头流水

【三九】陇头流水

草原的白昼很美,而草原的夜更是美得摄人心魂。

星星多么亮、多么低,在头顶有条不紊地旋转着,无论春秋冬夏,无论悲欢离合,无论星空下抬头仰望的人是帝王还是囚徒;它们一直闪烁,一直照耀,一直冷眼看红尘爱恨、光阴如梭。

连长安在夜风中策马徐行,马儿颈下的銮铃叮当轻响。起初她不谙长久乘骑,每日宿营时从脚尖到腰部统统颠到麻木,大腿内侧淤青流血,要人搀扶着才能下马。可渐渐的,腰胯间掌握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马背上的生活再也难不倒她。

他们自宣佑二年腊月残冬从龙城逃离,用了足足一月光阴辗转于连绵的山野。待到高耸的峰峦逐渐低缓下去,马队从千年前汉人皇帝修建在古长城下逶迤而过。黄沙淹没了高墙,倾颓的烽火台上爬满褐色枯草。扎格尔带着队伍翻越一道残破的缺口,终于,新的世界如一副华丽长卷在面前徐徐打开,草原的儿子回家了!

向西、继续向西,追着落日的方向,每一天每一天都更为强壮更有勇气,每一天每一天都是崭新的旅程。日月星辰高悬于头顶,脚下则是一望无际的、风雪吹拂的戈壁原野。连长安彻底爱上了这种驰骋万里的恣意与快乐。

“……就要到了,顶多再有两三天;车黎叔叔已快马回去通报了。”扎格尔对她说。一过长城他就恢复了胡人的装扮,头发从耳后两侧高高向上梳起,于头顶汇在一处,串上青铜与黑铁打制的各色护身符,编出无数辫子,辫梢结着金铃铛。

她与他并辔而行,星光垂地,未消的残雪下,草叶隐隐发亮。许久,连长安都没有回答。

“怎么了?”他终于察觉出异样,问道。

长安急忙回头,逼迫自己显露笑容:“没什么,”她说,“今日的剑练得不顺,心里有些烦……”

自从离开龙城的那一日起,无论多么辛苦,她每日都要榨出点时间练习白莲诸人教她的种种秘术。从内息吐纳到刀枪剑戟,仿佛想要将少时遗漏的功课一口气补完似的。扎格尔虽然心疼她辛苦,却从未出言劝阻――她决定了什么,便是什么,他向来毫不干涉;他给她的唯有信任与宽容,为此连长安几乎感激涕零。

他实在是个好男人――无数次,她都忍不住这样想,上天其实待她不薄。

但……离她的国度越远,离他的世界越近,连长安却难以自抑地游移起来。莫名的恐惧如杂草般疯长,全都是些无端可笑的念头;她已决定“相信”他了,但是……

――连长安猛然领悟到这种感觉叫做“忐忑不安”,叫做“患得患失”;真真有趣,她原以为自己早就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走着,远离世间一切尘嚣。忽然,扎格尔拍了拍了坐下马匹的脖子,驻足停步,片刻后道:“长安,你听――”

听什么?连长安微怔,也勒住了坐骑。今夜风声止歇,唯有璀璨的寂静的银河。

扎格尔纵身跳下马背,也不顾身上穿着的昂贵皮裘,径直伏在地上,将一侧耳朵贴紧地面。俄而,又跳起来踩蹬上马,拨转马头,满面喜色,对长安道:“快跟我来!”

连长安迟迟疑疑点了点头;两匹马一前一后跃了出去。

她没有问“是什么”,不需要问――疾驰了半柱香工夫,连长安便听到了那声音,轰隆隆的,像是大雨天的闷雷。再奔一阵,轰鸣声愈响,简直犹如万马奔腾卷地而来――平整的旷野在远方骤然断裂,伤口中咆哮着大地的血脉;一条气势恢宏的江河横亘眼前,水雾扑面而来;月光与星光闪在翻涌的浪尖上,像是点点的白银。

连长安彻底被这壮观的景象震慑,久久没有话语。

***

……回程时,她忍不住出声吟诵圣人的语句:“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你在说什么?”扎格尔挠挠头,问。

“是我们汉人的一句话,意思是说‘往昔的一切都像这翻滚的河水,日夜不停,一去不返’;”长安解释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咱们一路上看到的古长城,想起你说过的那些个消逝的部落和流星一般的英雄……不知道一千年后,会是谁站在这里?会不会把此刻的我们当作笑谈?”

――我的不平我的仇恨,我所珍视的所有“过去”,在这滔滔逝水面前,在这湛湛星空之下,忽然变得无比渺小微不足道……这也是,草原的魔力吗?

听了这话,扎格尔大笑起来:“汉人可真是有趣,长安你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不过你说得对,一千年后,或者两千年后,说不定真的会有像我这样的男人带着像你这样的女子来看冬夜里的黄河,那时候他们一抬起头,就能看见我们了!”

“看见……我们?”

“是啊!”扎格尔飞快跳下马背,一伸手把她也揽了下来。两匹坐骑没了约束,交颈厮磨恢恢鸣叫……连长安在他怀里,顺着他伸出的手指,抬头看远方天空一簇闪亮的星。

“……那横排三颗极亮的连着下头两颗小星,是‘阿提拉的马鞭’,他是我们匈奴数一数二的大英雄大丈夫,我改天唱他的歌给你听……还有那边,连成一片的,那是‘爱拉雅雅的水囊’,她是阿提拉的阏氏,大单于死于敌人的诡计之时,她的水囊里的水全都变成了眼泪……还有‘伊稚斜之弓’,还有‘乌维的牧群’……英雄犹在!我的先祖呼韩邪单于,还有我父亲,他们都在那里,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匈奴人的历史就写在歌谣中,写在星辰间;我们的魂灵来自星空之海,总有一天还会回到那里去。”

――人世只是场短暂的狂欢,在我们出生之前,在我们死去之后,我们都是天上无数星子中的灿亮或者黯淡的一颗;俯望一切,洞悉一切,在黑夜里微笑。

――所以……不妨……生尽欢,死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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