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全集》第34/64页


看到此雁红已决心想习这“鹤爪功”了,遂见其下有二图,一为一人手扣一饔,骑马式下蹲,五指撮之上提。
第二图为一人,向阳吐气探掌,五指向日抓拉状,均是栩栩若生。
雁红,即决定于“天”字篇内,即取练这“鹤爪功”,此时时间已差不多到了中午了。
这才出室至厨,又作了午饭,和老人进食一饱,当时告之自己有意要练这鹤爪功夫,老人面色颇喜,点头道:“练这功夫对你来说太适合了……只是切记,行功时有五要三害,更需识之于始,慎之于终,而后可无伤身意外之患,及利害相随之虞矣!”
雁红问故,老人曲指道:“夫五要者:?要渐进,要循序而行,?为要恒以守之,万事贵有恒,学者每于中道而辍,反不如不学,习懈不勤,大可叹也,?曰节欲,人身血气若河流,于活动时,不知节欲,则所有精神尽随活动而奔驰,不可遏止,?曰要静气,功苟有成,益事谦和,好勇斗狠,岂君子之所为,?至谨遵宗法,切誓忌妄传他人,你自信能作得到么?”
雁红不由唯唯称是,老人又道:“三害者,酒色财也,为师不说你也明白,此三者害人之深,无异洪水猛兽,功进一层,道高一尺,对此五要三害,你要切实记牢,不可刻忘,应奉为座右铭,非习此功应切记之,既未习此技之常人,亦应终身力行之!”
雁红恭谨受听,老人遂把这功夫练时几种姿态要诀,详细的给她说了反复几遍,直到她全已贯通,这才停止,遂自行闭目不语。
雁红此时见老人面色青红不定,前胸起伏不已,不由害怕的道:“伯伯……你的痛到底好些没有?怎么我看……”
老人睁开双眸笑喘道:“傻孩子……伯伯不是好得多了吗!你别胡思乱想,顶多再有五个月,我就能下地了……”。
雁红这才回悲为喜,又给老人讲了不少笑话,讲到她过去女扮男装,到那方府执教时,那方凤致如何顽皮,自己又如何捉到那陆筱苍,等等……一时连老人也听出神来了,遂后又讲到自己如何结识纪翎,老人的精神就更大了,他微笑道:“姑娘……你把我扶坐起来,我要好好听听………”。他的脸上泛着一层从来未有的喜气,使雁红感到又羞又奇,当时羞道:“伯伯……你要听什么呀?……”,老人有意笑道:“你将才说在昌平县,不是碰见了一个年青小伙子吗?他叫什么……纪什么来着?”,装的可真像。
雁红心说你记性可真坏,不由害羞的道:“他叫纪翎……我叫他纪大哥……”,老人呵呵笑道:“对!这纪翎蛮有意思……就说他……蛮有意思……”
雁红脸一红道:“这纪翎大哥,真是一个好人,弟子不是蒙他相救,此时早已丧命在那三个恶贼手中了……”。
老人眼睛瞇成一缝道:“真难得!真难得,年青人有这么好的,还真少有!”雁红尚不疑有他,遂拉着老人一手,就像在慈父面前一样,笑咪咪的道:“那个红色的小弓,就是纪大哥送我的呢……”,老人表面笑嘻嘻地,心中可想着。
“好小子!师父送你的东西,你却拿去送给女朋友了……”,当时笑问道:“啊!这小弓蛮好的,他说没说弓是那来的呢!”
雁红点头道:“提起弓,却大有来头呢!”
老人一怔道:“什么来头?”
雁红眨眼道:“江湖上有位老前辈,姓尤名天民,外号人称野叟的老人家,你老人家知不知道?”
野叟差一点笑出来,仍有意偏头想了一会道:“好象听过这么个人,这人大概长得和我差不多,也是个垂死的老人吧……”
雁红不由笑道:“这位老人听人家说,本事可大了……”,老人脸色冷然,一笑道:
“也没什么了不起,姑娘也许是道听途说,据我所知,这尤天民大概是受了重伤了,如今连床都下不来了……”。
雁红一怔,遂道:“真的?那不和伯伯一样了吗?”,老人遂道:“别管那糟老头子,还是谈谈你们年青人的事好了,那野叟与这弓有什么关系?”
雁红笑道:“这弓就是那位野叟伯伯的,他老人家把弓送给了他徒弟纪大哥,纪大哥又给我了,听说带上这面弓,江湖上都要卖卖他老人家面子……”。
老人哼了一声道:“这是应该的……不说本事,人家年纪已差不多可以作他们爷爷了……”。
雁红忽然低下了头,脸泛红霞,半天没说话,老人见状,探手摸着她满头的秀发道:
“姑娘……你有什么话,尽管给伯伯说,让伯伯听听,也好给你拿个主意。”
雁红抬起头嘴皮动了动,却没有出声音,老人见状笑道:“是不是那纪翎喜欢你?……”,雁红娇羞的点了点头,老人大喜的问道:“你是不是也喜欢他?”,雁红却眼含痛泪的摇了摇头,老人不由大吃一惊,怔道:“怎……么!你不喜欢他?”
雁红不由自主的扒在了老人身上泣道:“伯伯……那是不能的呀……我!已经另外先喜欢………一个人了……”。
这姑娘爱字羞于出口,却以喜欢代之。老人又何尝不知,听完姑娘的话后,他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冷冷的,带着失望的语气道:“孩子……那人叫什么名字?他值不值得你去喜欢他?”
老人的话已近于自私,多少还带着些为其弟子打抱不平的意思。
雁红抬起头,泪眼的看看老人,点点头道:“这人就是……还是不要说他的名字好了,他人也好,本事更大,长得也美……”,说到此她羞涩涩的低下了头,老人不由长叹了口气道:“这么说,这人真是难得了?……不过据我看,恐怕还不如那纪翎吧……”,这老人的用心,仍是脱不了世俗的自私偏见。
雁红口中不说,内心不由多少有些怀疑了,但她仍未想到,那纪翎会是眼前这人的徒弟,闻言带泪的摇摇头,泣然道:“伯伯你错道……这人和纪大哥一样的好,他的确是一个江湖上仅有的少年,”,老人翻着一双焖焖的光瞳,目视着宝顶,半天才道:“你既然如此夸赞,当然这人是不会差了,只是姑娘!那纪翎既对你如此情痴……你就这么对他么?……
我老头子都替他打抱不平呢……”。
雁红不待他说完,早已扒在他腿上,抽搐道:“伯伯……那我……又能怎么办呢?”,老人这才又叹了一口气道:“姑娘……你心裹到底爱不爱这纪翎呢?说实话……”雁红低头不语,她对纪翎固然是不敢用情,但又怎能说没情,说有情吧……可是又怎么能够得上“爱”?所以她对老人的话,不敢答复。
当他再次憧憬着那痴情纪翎……在大擂台下,那种怅惘的情形,他确实是把持不住自己,扑身在老人的身下,痛哭了起来。
她也不说话,只是哭,但是她覆身的老人,此时却笑了,他一眼已看出,雁红此时心中的矛盾,这一哭算是告诉他,他的猜测完全正确,那就是,虽然她爱另一人远比纪翎为深,但是纪翎并非是在她心中,没占到若干的地步,他就放心了!
“往后这几个月的时间,我将要为我的徒弟尽力!”
“我要用一切的手段,让这姑娘把那一人忘了,而移全部的爱在我那可怜的徒弟身上……我就是死了,也可安心了……”
这野叟尤天民,他用心太狠了,然而人究竟是人,我们看到此不要恨这垂死的老人,他的出发点,何尝不可感?即便在他垂死前数月,他仍未忘了为别人而尽心,这人是他的徒弟,他的爱太真挚了……。
在老人的心中,天下武技最高的年青人,除了他徒弟纪翎,就没有第二人能赶得上。
在老人的心中,天下的美男子,除了他徒弟纪翎以外没有一人能算得上美的,他不相信雁红所爱的那青年,在这两方面会及得上纪翎,因此他更是满心的不平。
而眼前明智娇丽的姑娘,天真的风度,大方柔和的谈吐,风姿飒爽的仪表……这一切的一切,老人眼中,她是第一个,配为老人称作美的,虽然她脸上在狼爪下,留下了可怕的一道疤痕,然而一个真正值得人爱的女孩,这一点遗憾,是不会给对方以阻挡的,那仅是一个小小的遗憾而已……。
因此老人认为雁红在各方面的条件之下,都颇为适合与他徒弟纪翎结为连理之好……。
他静心的等着雁红的哭泣,他知道这年青女孩的忧郁的矛盾心理,让她平静一下的好。
他用手轻摸着姑娘的柔发,半天待她哭声已完全停了,才喟然的道:“好孩子……我明白你的心,你不要伤心了,回去休息休息吧,差不多又该作午课的时候了,心裹有话,就来给伯伯说……”
雁红点点头,擦干了泪,对着老人甜甜的一笑,脸上那道小疤微微的向上一弯,更显得俏丽异常。
待她回转室内的时候,还听到老人漫长的一声叹息,由是回室作课,这一次费了很大的工夫,才排出了那些杂念,入定了过去。
醒转之时,却又是太阳偏西,红霞漫天的时候,她于是按着日课,一一的练习了下去,至晚又浸浴一番,她已颇能适合那冰泉的温度,自然由体内,能生出一种调和之劲。
当她作完晚课,正预就寝时,却有人在门上轻敲,不由吓了一跳,心道这是谁?忙把门打开,才发现竟又是那黑猩子,不由笑道:“唷!师父来了,快请进……”这畜生笑得并不拢嘴来,一面入内,雁红笑问:“有何见教?”这黑猑子扬了扬右手,雁红见它右手上又持有白果一串,不由皱眉笑道:“又要擦脚是不是?……这玩意是干什么的嘛……”那黑猩子连连点头,笑个不住。
雁红知道最终还是拗它不过,只好自己上床,把鞋脱下笑道:“你留下果子出去好不好,我自己擦……”黑猩子却怒吼了两声,表示不行,只是把果子递到她手,好似答应她自己擦,要出去可不行,看样子,它像是要在一旁监视她擦了才放心。
雁红背着身子,虽然它是个猩猩,但是她也感到害羞,不想那黑猩子吼了一声,依然把他搬了过来,还是要目视着她擦。
雁红笑白了它一眼,羞道:“人家擦脚,你又要看什么嘛……”边笑得弯腰作喘稍停道:“再看就请你吃……”那黑猩子想是也听出这句话不大对劲,吼了一声,举爪佯作下抓状,雁红笑滚至一边,连摇双手道:“人家给你开玩笑嘛……对不起该好了吧……”一面仍笑得娇喘声声,这黑猩子也被这女孩弄得昏头转相,但是自从老人指命它是这少女的师父以后,它就开始喜欢这徒弟万分了。
它为她费尽心力,高攀入云的冰峰,每夜去摘一种仅有长在雪地的果子,这种果子是生在一高仅有一尺的果树上,通体白色,连那树也是白色,叶子也是白的,凡是这种果子生长的地方,定必有毒蛇蜷伏其侧,故此要取得这果子以前,必需要先杀了那蜷伏其近的毒蛇。
这种果子就是眼前这黑猩子手中之物,它到底叫什么名字呢!即使连精悉百药的野叟尤天民,他也叫不出这果子的名字来……。
那黑猩子它仅知道,在它尚是幼婴的时候,它的父母每日晚上,摘来这种果子,在它的双脚上擦,后来就身轻力强,窜高越野大是快捷,尤其是身轻劲巧,踏枝穿叶如履平地。
所以现在它又把这方法,施之与它的徒弟,期能收到相同之效,因为这种方法当初它也欲施之与纪翎,但老人因对这药性不明,怕有相反结果,所以严禁它如此作,这一次因老人限它半年以内要把雁红教成踏雪无痕,登萍渡水的轻功,才迫使它又想起了这种不见经传的方外之法。
雁红笑着把这白色果子,像昨天一样的,在双足足心上擦了四枚,这黑猩子又把下余的拿过来了,雁红突然扶榻问道:“这是伯伯叫你这么作的么?”那黑猩子闻自呱呱直叫,一面还频频摇头,雁红不由一惊道:“伯伯不知道?”这黑猩子点点头,一面摇手示意,似叫雁红不要告诉老人,雁红不由皱眉道:“那怎么行?我怎么能够瞒着伯伯呢?……何况这到底是什么果子嘛?
那黑猩子闻言,一连翻了两个筋斗,似急得要命,双手连摇,嘴中呱呱连声,似表示千万不要告诉老人,雁红不由为难的点了点头道:“好吧!我想你总不会害我的……不过要是伯伯问我,我可不能瞒他老人家,倘老人家要是不问,我一定不说可好?”
黑腥子似为难了半天,抓首搔头吱吱叫了半天,最后才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谈话的功夫,雁红就觉双足火热,由脚心有一股热流直冲背脊,几乎连话都说不出了,心中大惊,当时拉住黑猩子道:“我两只脚都快烧麻了……这怎么办……却不知那黑猩子闻言后,竟喜得跳了起来,它知道这是好现象,自己从前就是如此的。
雁红见它高兴成这样,也不由跟着笑了,遂觉那股热流,渐渐减退,已不似方才那股火热,也就放了心了,这黑猩子看着雁红睡好,它还去把窗子关上,这才退出房去,于是一天又过去了。
第二天,也是天尚不十分明,雁红就被这黑猩子摇醒,忙翻身坐起,这黑猩子扬了一下右手,呱呱直叫,雁红见它右手提着一个长篓,忽忆起今晨是要去老人说的,那“飞毛涧”
捉鱼,不由喜得马上下床道:“今天是去捉鱼是不是?”黑猩子点点头,雁红还特地带好剑,穿彰一整,随着这黑猩子走出洞去,经过老人室时见他正在闭目用功,室内的窗洞开着,呼呼的风由窗口贯入,吹得老人衣衫飘浮不定。
雁红想去把窗关上,老人却摇了摇手,他依旧是闭着眼,但是雁红的举动,他却了若指掌,
这就是坐禅功夫到了极顶了。
昔者太极祖师张三丰先生,坐禅榻上,能闻邻室风吼,榻下蚁语,看人所不能见,闻人所不能闻,皆因其能由坐功之中,取意静领悟,其妙处实不可思议。
雁红不敢惊扰老人,知道老人定是吸练一种气质,当时随黑猩子急急走出。
那黑猩子一出门,就展开身形,兔起鹤落,往山背山峰上飞踪了去,雁红紧随其后,霎时之间,雪原上两丸黑点,倏起倏落,快似奔丸的一霎那已隐身在晨雾之中了……。
待翻过了这座峰顶,眼前山路更是愈法难行了,奇石错落,洞谷旋回,一深千丈,令人望之生畏,别说还要在上扑纵而行了。
雁红不由暗暗惊心不己,一路打起精神,窜跳纵伏都加了几分仔细,看看已行过了这座危岩,那黑猩子忽又手朝前连指。
隐见其指处乃是一块大约亩许的石坪,满是枯藤纠葛,左右中三面,奇石错布,杂花盛开,丹梅碧树,挺生其中,五色相间,围绕崖腰,宛如锦城绣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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