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闲话》第35/36页


“这也是因为陈大哥的影响。”

“这我就不明白了。以他的为人,怎会让你灰心丧志、遁迹山林、大隐于世、不理俗务呢?”

“他当然不知道我会这样的。就算他知道,也管不了了。”

“怎么说?”

“因为那时候,他已过世了。”

“……那就是说,你是因为他的死,寸意志消沉的了?”

“是。你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听说……传说……好像是……”

“枪。”

“枪?”

“火药。”

“火药?”

“对,火药和枪炮。当时,与清兵对抗时,已开始有人用上了炸药和火器。陈大哥一看,就扼腕长叹:完了。我不明白,于是有问。陈大哥说:‘枪炮一出,日后,我们苦心练武的人都没了意思了。要嘛,咱们中国就来发展枪炮;否则,他日还不知得要受外族多少气!我们这些练武的人,不怕对方武功练得更好,只怕人家用不必练的武功来破咱们的功夫’果然,日后火枪队、大炮队日盛,陈大哥武功盖世,却仍给炮火炸了,空有一身武艺,却死在无情枪炮之下。你说,连陈大哥这样的绝世武学名家,都敌不过火器,咱们还练这些什么劳什子武艺来干啥!”

“所以你就壮志消沉了……”

“陈大哥生平仗义扶弱,助人无算,却不得善终,你教我如何相信有报应这回事?我幼受庭训,少读历史,就是想要印证‘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句话。可是,我翻来查去,到头来只知道是。‘天道不公,常予善人’。与其等待恶人有恶报,不如让我们去主持正义;与其要等上天来收拾他,不如让我们去剪除他好了。至于我自己呢?反正天下间没有公道的事,没有公平的地方,我还管它作甚?又管得了多少?我不理了。”

“那你就错了。”

“人生在世、本来就不一定尽去做那对的。”

“你说的。所有的进步,都先从错处来。你那位陈大哥可贵在于:无顾生死荣辱,只求为其所必为,知其不可为而为。咱们不是说‘侠’道已经没不复存了吗?陈白陈就是位侠者了。他不一定是要求有好报、善果,他只是做他应该做的,做得了多少是多少,谁又能做得了全部?在做的过程里,他的人格已升华了,这万丈光华也影响了你、提升了许多人。你若因为他不幸亡故而轻言放弃。那你根本不能领略体悟他的为人和苦心了。”

“我知道你的用意。你是在安慰我,也是想激励我。你可以说,陈大哥虽然死了,但他的精神并没有死。但我不能因此而释怀。多少人杀人放火,残民以虐,但一样高民厚禄,得享天年,他门一生荣华富贵,不是更自在快乐吗?陈大哥死了,我当然不会因不幸而自暴自弃,甘心于同流合污,为虎作怅,但我至少也看开了,看谈了、看化了。要当故事的主角,还不如听故事好。当故事中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代价不是人人都付得起的。我知道你是侠者,你还要以绝世之功求绝世之名,而我呢?只求游戏人间,逍遥自在,有时说说闲事,有时听听闲话,愿在太平作闲人而已。”

“胡大造化,你别执迷不悟,辱没了曾经是‘撼动山’大当家陈白陈最赏识的老四‘爽侠’的名号!”

“梁快兄,你要行侠,那是你的志业;我要作闲人,那是我的路向。大道如天,各行一边:你走阳关道,我行独木桥。”

“胡志弟,快施出你的‘吞鱼神功’来,我的‘折煞’九式和‘飞星神箭’可要来了,你留神着!”

“梁兄,你就少来追我,咱们谈到这儿,难道还哥儿俩也真个来一场不成?!”

“如果能迫出你过去的豪气,我梁某人绝对奉陪到底!”

“嘿,这一来,我们倒成了日后人们口中的闲话了。”

“这就叫做‘闲话中的闲话’呀!”

后记一不是闲话

《江湖闲话》到头来还是闲活几句而已。

原本是香港的东方日报约稿,要我写八千字短篇武侠小说。字数要恰恰好,不可多,不可少。这也无所谓,在香港,就连写诗也不可多一字少一字,更何况小说。武侠短篇最是难写。所以最刺激。我一向都主张每一部小说都是一个独立的生命,所以要赋给每一部小说一个新的形式。于是,干脆把我过去武侠小说里一些我自己印象较深刻的人物拿出来,各写一篇。这好比原本是去观察一棵大树,现在去分析枝叶。有些情节的支线,在原来小说里不便发展,从轻发落,到此大可节外生枝,以枝为干。小题大做。

这还不够。打算用两人对话的方式,来衍生出全篇小说。这两个只有对话的人物,藉他们的对话烘托出一个有花有剑有热血有泪光的江湖来。到未了,对话的二人也成了话题,闲话人也成了闲活,传说的人成了传说。

在写作和发表的过程里,也不例外的有了好些变化:譬如从每篇八千字改成六千字,发表的刊物从《时报周刊》转到了《自由日报》,从《玲珑阁》转到了《亚洲电视》.诸如此类……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虽经延搁,但我还是完成了此书,并利用了一些中国传统的相声、说书、戏剧性对白的效果,在改写了一些故事和人物的同时,也创造了一些新意。

如果没有至少一项全新的创意,我宁愿不写,或写了不出书。

这当然不是闲话。

后记二一江春水向东南西北流

《结局》是十八岁时候的作品,那时是在马来西亚、霹雳州、美罗埠,成文之后,寄到台湾颜元叔、胡耀恒主编的《中外文学》去,意外的给发表出来,真个欣喜若狂。《中外文学》是继夏济安、夏志清等刨《文学杂志》、白先勇等创《现代文学杂志》之后,当时台湾现代文学的大本营,在那儿发表学术论文和创作,甚受注意和重视,编者与作者,绝大多数都是教授级、博士级、系主任级、院长级等“超级人物”,初出茅芦、不知天高地厚的我。能在那儿发表作品,而且还是武侠小说,绝对是一个意外之喜(这之后,我又在《中外文学》发表了不少作品,“武侠诗”尤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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