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皇的邮件》第11/46页


  “我毫不怀疑你的勇敢,娜佳,但是有一些身体上的劳累是一个女人承受不了的。”
  “不管有多累,我都会承受得了的,”少女回答道,“如果你听见我叫一声累,你就把我扔在路上,一个人走吧!”
  半个小时以后,由于他出示了通行证,三匹驿马被套在了马车上。这几匹马身上覆盖着长长的鬃毛,就像几头长腿的熊。它们长得并不高,但都是西伯利亚种的烈马。
  车夫,车把式,是这样把它们套在马车上的:最高大的一匹被固定在两根长长的车辕中间,车辕靠前的顶端有一个圆箍,叫做“杜加”,上面吊着缨束和铃铛;另两匹马用绳子简单地系在马车的脚板上。另外,马上没有鞍辔,马缰绳也就是一根普通的绳子。
  米歇尔・斯托戈夫和利瓦尼亚少女都没有带行李。一个是由于必须快速行动,另一个是由于手头拮据,所以都不可能带着大包小包。这种情况很幸运,因为这辆马车要么就不能带行李,要么就不能带旅客,车上除车把式外,只能装两个人,车把式只有奇迹般地保持平衡,才能坐在他窄小的座位上不掉下来。
  另外,车夫每到一个驿站都是要换人的。驾车走第一程的车夫,和他的马一样,也来自西伯利亚,他身上的汗毛一点也不比他的马少,他的头发很长,在额前剪得整整齐齐,他戴着卷边的帽子,系着红色的腰带,穿着一件长大衣,领口和袖口都是双排扣,钮扣上面印着皇帝起首字母的图案。
  车夫驾着马车来到以后,首先朝这辆车的乘客们投过讯问的一瞥。没有行李!――要是有,他把它们塞到什么鬼地方去呢?――所以,看起来是两个穷光蛋。他非常有深意地撒了撇嘴。
  “是乌鸦,”他说,根本不在乎别人会不会听见,“每俄里付六个戈比的乌鸦!”
  “不!是鹰,”米歇尔・斯托戈夫回答说,他对于车夫们的黑话再熟悉不过了,“鹰,听见没有,每俄里九戈比,小费另加!”
  马鞭“刷”地一下快活地响了起来,这便是对他的回答。在俄罗斯车夫的行话中,“乌鸦”就是吝啬的或者没钱的旅客,他们乘坐农民的驿车,每俄里只付两三个戈比的马钱。“鹰”就是面对高价毫不退缩的乘客,其中还不包括数额不菲的小费。所以,乌鸦就别想飞得和皇帝的鸟一样快了。
  娜佳和米歇尔・斯托戈夫立刻登上马车坐好。他们在座位下面的箱子里存放了些许干粮,占地并不大,这样,万一在路上耽搁了,他们也能挨到驿站,在国家的管理下,驿站都布置得非常舒适。由于热气逼人,所以车顶篷被放下来了。正午时分,三匹骏马拖着马车,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离开了彼尔姆。
  如果换了别的乘客,既不是俄罗斯人,又不是西伯利亚人,还不习惯车把式这种赶车方法的,一定会对它大加注意。确实,不论路上有多陡的斜坡,套在车辕上的那匹马(它比另两个同伴稍微大一点儿,行进的速度由它调节)始终沉着地保持着快步小跑,虽然步幅很大,可是极有规律。另两匹马似乎只知道狂奔乱跑,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好玩的突发奇想,所以一个劲地东冲西撞。况且车把式还不打它们。他最多也只是响亮地挥舞起鞭子刺激它们一下。可是当它们表现得驯服认真时,他除了胡乱地把一些圣人的名字加在它们头上,又给它们起了多少外号啊!对于这几匹近乎烈性的牲畜来说,充当缰绳的那根细绳起不了任何作用,但是,“那布拉沃”,向左,“那米沃”,向右,――车夫带着喉音吐出的这几个词却比缰绳或马笼头更管用。
  在不同的情况下,他用了多少爱称来叫它们啊!
  “快走啊,我的鸽子们!”车夫不断地说,“快走啊,小燕子们!飞啊!我的小鸽子!加油啊,左边的小老弟!继续走啊,右边的小老头!”
  但是,当马匹的步子慢下来时,他又拿多少侮辱性的话来骂它们啊!那些通人性的牲口似乎都听懂了话中的含义!
  “滚吧,慢吞吞的蜗牛!你,该死的鼻涕虫!我要活剥了你,乌龟,你这个该下地狱的东西!”
  这些赶车的方式倒不太要求车夫的胳膊粗壮有力,而是要求他们的嗓子经久耐用,不管是什么样的方式吧,总之马车在大道上飞奔,每小时飞驶12-14俄里的路程。
  米歇尔・斯托戈夫对这种交通工具和运输方式早就习以为常。马车不管怎样颠簸都不会令他感到不适。他知道,无论是遇到石头,还是遇到车辙、泥坑、横卧在地的树木,抑或路上一道道的沟渠,俄罗斯套车的牲口都是从来不会避开的。他倒是已经习惯了。而她的女伴则有可能被颠簸坏了,但她没有叫一声苦。
  在旅行刚刚开始的时候,娜佳坐在这飞奔的马车里一言不发。接着,由于“快到,快到”这个唯一的念头始终困扰着她:
  “从彼尔姆到叶卡捷琳堡,我算着有三百俄里,哥哥!”她说,“我没算错吧?”
  “你没算错,娜佳,”米歇尔・斯托戈夫答道,“当我们到达叶卡捷琳堡以后,我们就正好在乌拉尔山脚下,正对着这一面的山坡。”
  “翻过这座山需要多长时间?”
  “四十八小时,因为我们将日夜兼程。――我说日夜兼程,娜佳,”他补充说道,“因为我甚至一刻都不能停歇,我必须不停地赶路,尽快赶到伊尔库茨克。”
  “我不会耽搁你的,哥哥,不,哪怕一小时也不,我们就日夜兼程吧。”
  “那好,娜佳,但愿鞑靼人的侵略不会对我们的旅行有什么影响,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不到二十天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你走过这条路吗?”娜佳问道。
  “很多次。”
  “如果是冬天,我们的旅行会更快更安全,是吗?”
  “是的,尤其是更快,但是严寒和大雪会让你感到苦不堪言的!”
  “那有什么关系呢!冬天是俄罗斯人的朋友。”
  “是的,娜佳,但是,要有怎样百折不挠的个性,才能承受得起这样的友情啊!在西伯利亚大草原上,我经常碰到气温降到零下四十多度!尽管穿着驯鹿皮的大衣①,我还是感到心脏都冻僵了,四肢蜷缩在一起,穿着三层羊皮袜的双脚冻得失去了知觉。我看见拉雪橇的马穿上了一层冰甲,它们呼出的气一出鼻孔就凝固了。我看见我酒瓶里的酒变成了坚硬的石头,连刀都破不开!……但是我的雪橇跑得像风一样快!在那平坦的、一望无垠的平原上再也没有任何障碍了!再也没有河流,让人不得不去找可涉水而过的地方了!再也没有湖泊,非要让人乘船渡过了!到处都是坚硬的冰面,到处都是畅通可靠的大路!但是得忍受多大的痛苦作代价啊,娜佳!只有那些一去不回,尸体马上就被大风卷起的白雪覆盖的人才说得出来!”
  ① 这种衣服叫做“达卡”,它非常轻便,但绝对防寒。
  “不过,你回来了,哥哥,”娜佳说。
  “是的,但我是西伯利亚人,而且,当我还是一个孩子,跟随我父亲去打猎的时候,我就已经习惯了这些严峻的考验。但是你,娜佳,当你对我说,严冬拦不住你,你要一个人动身,随时准备与西伯利亚可怕的恶劣天气作斗争时,我仿佛看见你在茫茫大雪中迷失了方向,并且倒在地上再也不能起来!”
  “你曾经几次在冬天穿越大草原?”利瓦尼亚少女问道。
  “三次,娜佳,当我去鄂木斯克的时候。”
  “你去鄂木斯克干什么呢?”
  “去看我的母亲,她在那里盼我!”
  “而我是要去伊尔库茨克,我的父亲在那里盼我!我要把我母亲的临终遗言带给他,这就是我为什么对你说,哥哥,什么也不能阻挡我动身的原因!”
  “你真是一个好姑娘,娜佳,”米歇尔・斯托戈夫回答说,“上帝应该亲自送你去才对!”
  在这一天里,每到一个驿站就换一个车夫,他们一个接一个把马车驾驶得飞快。就是山里的鹰也不会觉得这些大路上的“鹰”辱没了它们的英名。每匹马高昂的租价,以及慷慨出手的小费,使这两位客人受到了非同寻常的尊重。在法令颁布以后,驿站的站长们也许都会感到奇怪,西伯利亚已禁止任何人通行,而这个小伙子和他的妹妹,两个人显然都是俄罗斯人,却能在西伯利亚畅通无阻,但是他们的证件合乎手续,完全有权通行。所以,标识公里的路标在马车后面迅速地退去。
  尽管如此,从彼尔姆到叶卡捷林堡的路上,除了米歇尔・斯托戈夫和娜佳外,还另有其人。在头几个驿站,沙皇的信使就已经得知,有一辆马车在他们前面;但是,由于马匹充足,他对此并不感到怎么担忧。
  在这一天里,偶尔的几次歇脚仅仅只是为了吃饭,在此期间,马车也可休息一下。在驿站里,吃住应有尽有。另外,在没有驿站的情况下,俄罗斯农民的家庭也是非常好客的。由于所有的村庄都有白墙绿顶的小教堂,所以它们看起来几乎都一模一样,在这里,旅行者可以随便敲哪一家的门。所有的门都会向他敞开。农夫会笑盈盈地走出来,伸出手迎接他的客人,主人会给旅行者端上面包和盐,把“萨莫法尔”放在火上,他会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家里的人大多会搬出去,好给他腾出地方。当一个外乡人来到这里时,他就是大家的亲戚。这就是“上帝派来的人”。
  晚上到达驿站以后,米歇尔・斯托戈夫受到一种本能的驱使,向驿站站长询问他前面的那辆马车经过驿站有多长时间了。
  “两个小时了,小伙子,”驿站长回答道。
  “是一辆轿式马车吗?”
  “不,是一辆四轮货车。”
  “有几个乘客?”
  “两个。”
  “他们走得很快吗?”
  “像鹰一样!”
  “赶快叫人给我套车。”
  米歇尔・斯托戈夫和娜佳决定一个小时也不歇息,所以整夜都在赶路。
  天气仍然很晴朗,但是大家觉得,空气变得凝滞,渐渐积聚起很多的电来。没有一片云阻隔太阳的光线,似乎有一种热汽从地面升起。令人担心的是,山上可能会有狂风暴雨发作,而且山上的暴风雨是非常可怕的。米歇尔・斯托戈夫已习惯于辨认大气征候,他预感到自然力之间马上将有一场斗争,但这仍令他忧心忡忡。
  夜晚顺顺利利地过去了。尽管马车颠簸得厉害,娜佳还是睡着了几个小时。肺部在这令人窒息的空气中贪婪地寻找氧气,车顶篷被掀起了一半,好让它们吸进那不多的一点新鲜空气。
  米歇尔・斯托戈夫整夜都没有合眼,提防着那些总是在座位上睡着了的车夫,不论是在驿站还是在路上,都没有耽误一个小时。
  第二天,七月二十日,大约早晨八点钟的时候,乌拉尔山最初的轮廓开始在东方显现出来。不过,这条分隔欧洲俄罗斯与西伯利亚的重要山脉高他们仍有好一段距离,不到天黑时分是到不了的。那么翻越乌拉尔山就必须在紧接着的晚上进行了。
  白天,天空始终是阴沉沉的,因此,气温让人还要好受一点儿,但是天色昏暗,充满了暴雨欲来的气息。
  也许,看见这种天气,不连夜进山会更明智一些,如果米歇尔・斯托戈夫有时间等待的话,他一定会这样做的;但是当最后一个驿站的车夫让他听山谷中隆隆的雷声时,他仅仅只是说:
  “有一辆四轮货车一直在我们前面吗?”
  “是的。”
  “它现在在我们前面有多远?”
  “大约有一小时的路程。”
  “往前走,如果我们明天上午能到叶卡捷林堡,我给你三倍的小费!”

  第十章 乌拉尔山的暴风雨
  乌拉尔山脉位于欧亚两洲之间,绵延近三千俄里(3200公里)。不论是按鞑靼语称它为乌拉尔山,还是按照俄语的名称叫它博亚斯山,都很有道理,因为这两个词在它们各自的语言中都是“腰带”的意思。它发端于北冰洋沿岸,止于里海之滨。
  这就是米歇尔・斯托戈夫从俄罗斯去西伯利亚所必须越过的疆界。从彼尔姆去到位于乌拉尔山东坡的叶卡捷琳堡,他选择这样一条路似乎是很明智的。这条路最好走,也最安全,整个中亚的贸易都从这里过境。
  如果不发生任何意外的话,翻过乌拉尔山这一晚上就足够了。不幸的是,头几声雷鸣就预示了暴风雨的来临,而且空气的特殊状况还会使它非常可怕。大气中的电压高到这种程度,只有通过巨大的雷鸣才能分解。
  米歇尔・斯托戈夫注意使他年轻的女伴坐得尽量舒服。绳子从车顶篷的上面和后面交叉相绕,把它更牢靠地固定起来,因为只要来一阵狂风就能轻易地把它刮走,马的笼头也增加了一倍,出于更谨慎的缘故,轮轴的挡盘还塞上了稻草,既为了使车轮更加牢固,也为了减轻马车的震荡,在漆黑的夜晚,磕磕碰碰是难以避免的。最后,前后两个车轴本来只是简单地用销钉与车身装配在一起,现在也用螺钉和螺帽,把一根木横梁的两端分别固定在马车的前半部和后半部,从而把两部分连接起来。对于悬挂在鹅颈管上的轿式马车来说,它的两个车轴是由一根弯杠连接在一起的,本横梁在这里就取代了弯杠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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