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皇的邮件》第31/46页


  场地四周的看客和费奥法-可汗的参谋官们以看人受刑为乐,急不可待地等着行刑。一旦他们的愿望得到满足,这群乌合之众就将开始痛饮。
  埃米尔做了一个手势。米歇尔・斯托戈夫被卫兵们推搡着走到台前,听费奥法操着自己完全能明白的鞑靼话说道:
  “你这个俄国人的间谍,你是来用眼睛看的。可这是你最后一次看这个世界,再过一会儿,你就永远也看不见阳光了!”
  使米歇尔・斯托戈夫震动的,不是死亡,而是瞎眼的威胁!失去双眼,也许比失去生命更可怕!这个不幸的人竟注定了要成为一个瞎子!
  然而,听着埃米尔的判决,米歇尔・斯托戈夫毫不示弱,依然镇静自若。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好像要在这最后的凝视中汇聚起他所有的生命力。哀求这些野蛮残忍的人是没有用的,他也不屑于这样做,甚至他根本没有起过这样的念头。他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到了他已无可挽回地失败了的使命上,集中到他的母亲和娜佳身上。他将永远无法再看她们一眼!但他心中汹涌的激情丝毫没有流露出来。
  然后,复仇的信念涌进了他的整个身躯。他转向伊万・奥加莱夫。
  “伊万,”他用威严的声音说道,“你这个叛徒!我的眼睛的最后警告就是对你而发!”
  伊万・奥加莱夫耸了耸肩。
  不过米歇尔・斯托戈夫错了,他的目光并不会在看着伊万・奥加莱夫时熄灭。
  玛尔法・斯托戈夫出现在他面前。
  “母亲!”他喊道,“是的,是的!我最后的目光要看着你,并不去瞧那个无耻之徒一眼!站在这里,站在我面前!让我再看一眼你可爱的面容!让我的眼睛在看着你的时候闭上!”
  这位西伯利亚老妇人默默地走上前来……
  “把这个女人赶开!”伊万・奥加莱夫命令道。
  两名士兵将玛尔法・斯托戈夫推开。她退后几步,但依然笔直地站在离她的儿子几步远的地方。
  司仪又出现了。这一次他提着弯刀,刃口刚刚在炭炉上淬得发白。
  按照鞑靼人的习俗,灼烫的刀刃要在米歇尔・斯托戈夫的眼前划过,弄瞎他的眼睛。
  米歇尔・斯托戈夫没有一点反抗的企图。他的眼里只看得见他的母亲,他用目光拥抱着她!他所有的生命都化在了这最后的一瞥里!
  玛尔法・斯托戈夫的双眼睁得那样大,双臂朝他伸出,注视着他!……
  炽热的刀刃从米歇尔・斯托戈夫眼前拖过。
  一声绝望的喊叫。老玛尔法不省人事地倒在了地上。
  米歇尔・斯托戈夫的眼睛瞎了。
  行刑完毕,埃米尔和他的家眷都起身离去。很快,留下来的只剩下奥加莱夫和那些手持火把的人。
  这个卑鄙的家伙还想再侮辱他的囚徒,在行刑之后再给他一次伤害。
  伊万・奥加莱夫缓缓走向米歇尔・斯托戈夫。听见他迫近的脚步,斯托戈夫站了起来。
  伊万・奥加莱夫从衣袋里取出沙皇的信件,展开来,满怀讥讽地放在沙皇信使那已经黯然无光的双眼前面:
  “读吧,米歇尔・斯托戈夫,读吧,再把你读到的东西告诉伊尔库茨克的人!现在,真正的沙皇信使,是伊万・奥加莱夫!”
  话一说完,这个叛徒把信贴在胸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奴隶们也跟随他而去。
  米歇尔・斯托戈夫独自一人,离他几步之外躺着他昏迷的母亲,也许已经死了。
  远处传来呼喊声和歌声,狂欢着的人群的声音。灯光照耀下的托木斯克犹如节日中的城市。
  米歇尔・斯托戈夫侧耳细听。四周是如此荒寂。
  他摸索着向母亲倒下的地方挪去。他摸到了她。他俯在她的身上,脸贴在她的脸庞上,听着她的心跳,然后好像又在对她低声说着什么。
  老玛尔法是否还活着,她听得见儿子的话吗?
  自始至终她一动也不动。
  米歇尔・斯托戈夫吻了吻她的额头和白发。接着他站了起来,用脚步试探着,用手摸索、辨识着方向,缓缓地向场地的尽头走去。
  突然,娜佳出现了。
  她径直向她的同伴走去,用匕首割断捆绑他双臂的绳索。
  他瞎了眼,不知是谁在为自己松绑,因为娜佳一声也没有吭。
  但她终于还是开口了:
  “哥哥!”
  “娜佳!”米歇尔・斯托戈夫喃喃地说,“是娜佳!”
  “来吧!哥哥!”娜佳回答说。“今后我的眼睛也就是你的眼睛,我要把你送到伊尔库茨克去!”

  第六章 大路上的朋友
  半小时之后,米歇尔・斯托戈夫和娜佳离开了托木斯克。
  这天晚上有一批囚犯从鞑靼人手中逃了出来。看守他们的官兵都昏头昏脑,无论在查贝迪罗军营还是在押送他们的途中都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一向严厉的监视,娜佳开始被其他犯人带着逃跑,后来便一个人跑上了高地,正赶上米歇尔・斯托戈夫被带到埃米尔面前的时候。
  她混在人群中目睹了一切。在白热的刀刃从她的同伴眼前划过时,她听见了那一声哀叫。但她却能控制自己保持镇定和沉默,也许是上帝的意旨告诉她,必须这样做才能保持自由,把玛尔法・斯托戈夫的儿子送到他发誓要去的地方。在老妇人倒下的那一刹那,她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但信念使她重新获得了力量。
  “我要做盲人的导路犬!”她对自己说。
  在伊万・奥加莱夫走后,娜佳藏在阴暗的地方,一直等到人群散尽。米歇尔・斯托戈夫被独自一人抛弃在那里,人们对他已无所畏惧,她看见他挣扎着扑向他的母亲,俯在她身上,吻她的额头,然后又站起来想要离开……
  不久以后,他俩手牵着手走下陡峭的山坡,沿着托木河岸走到城市另一头,在那里他们幸运地越过了城墙的一个缺口。
  通向伊尔库茨克的大道是唯一往东去的路,所以是不会弄错方向的。娜佳带着米歇尔・斯托戈夫急速赶路,因为很可能第二天在狂欢以后,埃米尔的侦察兵会重新出现在草原上,切断一切交通。重要的是,必须抢在他们之前赶到五百俄里(五百三十三公里)以外的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并且尽可能晚地离开大路。抛开大路,就意味着不定、陌生和危险,意味着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
  在这个八月十六日到十七日的夜晚,娜佳是怎样经受住疲累的考验的?她怎么能有足够的体力走这样长的路?她那磨得流血的双足,怎么能支撑她一直走这样远?然而的的确确,第二天清早,在离开托木斯克以后十二个小时,她和米歇尔・斯托戈夫赶到了五十俄里外的塞米罗斯科。
  途中米歇尔・斯托戈夫始终一言不发。整整一个夜晚,不是娜佳拉着他行进,而是她牵着同伴的手;然而,靠着这双仅以它的颤栗指引着他的手,他竟然能以惯有的步速赶路。
  塞米罗斯科镇几乎已是空无一人。当地居民害怕鞑靼人,早已逃向了叶尼塞省。只有两三座房子里还住着人。镇里所有有用的值钱的东西都装车运走了。
  然而,娜佳必须休息几个小时。他们两人都需要食物和休整。
  姑娘带着她的同伴来到了镇子另一头,那儿有一座空屋,门敞开着。他们走了进去。屋子正中是一把坏木椅,旁边有一口在所有的西伯利亚住宅中都能找到的大锅。他们坐了下来。
  娜佳凝视着她的瞎眼的同伴,仿佛她还没有认真瞧过他。她的目光中包含着超出感激和怜悯的感情。如果米歇尔・斯托戈夫能够看见的话,他会在这悲痛而美丽的目光中找到一种无限的忠诚和温柔。
  盲人被灼热的刀刃烤得通红的眼皮,半遮住他干枯的眼睛。巩膜微微起褶,像硬化了一样,瞳孔大得有些怪异。淡蓝的虹膜变得深蓝,一部份眉毛和睫毛已被烤焦。不过,至少从外表看,年轻人那锐利的眼神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他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在铁器的灼烧之下,视网膜和视神经完全被毁坏了。
  这时,米歇尔・斯托戈夫伸出了手。
  “你在那里吗,娜佳?”
  “是的。”姑娘回答说,“我就在你身边,我不会离开你的,米歇尔。”
  米歇尔・斯托戈夫第一次听见娜佳叫自己的名字,浑身颤栗起来。他明白他的同伴已经知道了一切,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和老玛尔法的关系。
  “娜佳,”他又说道,“我们必须分开!”
  “分开?为什么要这样,米歇尔?”
  “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你的父亲在伊尔库茨克等你,你必须去找他!”
  “在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以后,我要是抛弃了你,会让父亲诅咒我的!”
  “娜佳,娜佳!”米歇尔・斯托戈夫紧握住姑娘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你现在只为你的父亲考虑!”
  “米歇尔,你比我的父亲更需要我!难道你不去伊尔库茨克了?”
  “啊,不!”米歇尔・斯托戈夫喊了出来,语气中依然充满了精力。
  “不过,你丢失了那封信……”
  “信被伊万・奥加莱夫偷走了!……好吧!没有信我也能行!娜佳,他们把我当作间谍对待,我就按间谍的作法行事!我会到伊尔库茨克去,告诉他们我所看到的,听到的,啊,我对耶稣发誓!总有一天我会站在叛徒的面前!不过,我必须比他早到伊尔库茨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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