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亮的晚上》第55/94页


直到有人伸手搭在我肩膀上,才知道镜中不是鬼。

是陈国维。

他醉得很厉害。

摇摇晃晃,用一只手指指着我,因无法瞄准我的鼻子,终于颓然放下手。

我不怕他,从来就没有怕过他。

我说:"要我走,不必装神弄鬼,只是别忘记,这屋子有一半是我的,给我那一半,马上走。"

这是我所应得的,作为他的女伴十年,才获得零星酬劳,他不至于为难我。

国维呆坐在床上,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知如何作答,他倒在各式各样的大衣上,顺手扯过一条玄狐披肩,遮住面孔。

我刚要走,听得他叫我,"海湄,海湄。"

"什么事?"

他在狐狸毛底下发出声音,"我是否老了?"

太诙谐了。

一时间我忘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仰面笑起来,但随即发觉笑声比哭声还要难听,掩住嘴巴。

我也坐在床沿,因别处都有客人,无处可去。

夜深,气温低,又没开暖气,觉得冷,拣了件灰色貂皮披在身上。

只听得陈国维说:"不要离开我。"

我一怔。

接着他说:"桂如,不要离开我。"

桂如是邓三小姐的芳名。

醉酒的他忽然想起了她,原本应当使旁人感动,但是太迟了,她已年迈病逝,他也开始衰老萎琐,现在给人的感觉只是可笑。我转身。

"海湄!"

我开始发觉陈国维根本没有醉,他清楚得很。

"明天我来找你,"我说,"与你把帐算清楚,记住,明日上午,你可别出去。"

我又回到路上。

那时候,他们管那种女人叫马路天使。

我也是,开着车在路上到处荡。

雾渐渐浓,停车在山顶看夜景。

一直喜欢这山头下的灯光灿烂,十多岁时国维带我上来过好几次,每次都以为他会吻我,但没有。

真是一个世纪前的事了。

我把头搁在驾驶盘上,这里没有人看见,恐怕可以偷偷流一会儿眼泪。

有人轻轻弹我的车窗,这是谁,我抬起头。

是位年轻的警察,张望后座,张望我。

示意我摇下车窗。

"你一个人?"他问。

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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