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亮的晚上》第80/94页


如今都没有痴缠这回事了,你不肯自有人肯,谁也不愿花时间苦苦哀求,而我感动他,是因为没有知难而退。

他的手依偎我的脸,似有许多话说,他被自己弄胡涂了,开头明明是好好的。

于是我又笑。

"你赢。"他说。

我摇头,"打和。"

对他来说,已是罕事,他习惯压倒性胜利。

"我不介意输给你。"

我轻轻拉拉他的领带。

他嘲笑地说:"你说是谁爱上了谁?"

"来,我也带你到一个地方。"

兴致勃勃,把他带到我的小公寓。

面积实在小,他总以为还有一扇门不知躲在什么地方,一打开可以通向宽阔的厅房庭院,但没有了,总共才那么一点点大,他不服气,一直找。

"家具呢,什么时候搬来?"

"快了。"

"这里哪比得上我为你置的地方。"

"但这是我的家,死在这里也无人干涉。"

他摇摇头,不予置评。

"你可以来看我,"想一想又说,"抑或你只对太太们有兴趣。"

他变色,这句话说得太厉害。

说话一直这样难,太轻没有作用,略有诚意便得罪人。

他忽然变得非常软弱、一句半句话都使他不快,他知道何故,我也知何故,都有点恍惚。

再进一步没有意思,已经要送房子,再下去是给家用,又重复十年前旧故事。

我黯然,两人都不出一声。

他不再忌讳,把我送到门口。

我也在大门口按铃,费事爬露台。

很想陈国维亲眼看见,免得他老问,是谁,那人是谁。

那人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稍微肯假我以辞色的人,即使只是游戏,也使我苏醒活转来。

陈国维没有看见,他出去了。

趁他不在,继续收拾工作,没想到时机一到,会这么决裂,过去十年几乎每日都想出走,但没有勇气实践,此刻却做得不费吹灰之力。

一直要为陈国维留个颜面,现在不必了,三小姐对他有始有终已经足够,何劳其他女子忠心耿耿。

我不过是陈宅里一件家具,摆了那么久,在等于不在,谁也不会去注意它,索性自己生脚走开,好过被主人丢给收买佬,还要贴数十元搬运费。

所有行李浓缩在两只大皮箱里,一切首饰都还给他,无牵无挂,自己穿着粗布裤躺在床上休息。

人真是奇怪,华丽铺排起来,可以无穷无尽地伸展出去,但在不得意的时候,又不介意委曲求全。

搬离华厦,身躯活动范围减少,心灵活动范围却大大增加,不得不作这样的自我安慰,实在不能再留在这里,因为已失讨好主人的本能。

小时候的爱娇撒痴再也施展不来,陈国维最喜欢的质素已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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