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入血》第52/96页



  保良当天晚上找到菲菲,是在那家有名的“歌舞升平”夜总会的门口。按照李臣的说法,这家全市规模最大的夜总会,就是老丘经常出没的老窝。

  菲菲果然是和老丘及老丘的一个马仔一起坐着出租车来的。保良在他们并肩踏上夜总会门前的台阶时在下面高声叫她,菲菲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意外。她快步走下台阶,和保良在这里相遇对菲菲来说,不知是惊喜还是尴尬。

  “你怎么在这儿?”

  “他是老丘?”

  保良没答,怒目扫视台阶上的那个矮壮的中年男人。

  “谁告诉你的?”菲菲当然明白了什么,“谁让你来的,是不是李臣?李臣王八蛋嘴怎么不生疮啊!”

  老丘的马仔也走下台阶,走近他们,大概想看看菲菲遇上了什么麻烦。菲菲冲他挥手,那意思是说没事。“这是我老乡,我们聊几句,你们先进去吧。”那马仔于是又退了回去,在台阶上与老丘耳语。老丘眯着眼朝保良这面看,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身,走进了这家热闹的“歌舞升平”。

  菲菲见老丘进去了,才转过头来,才心平气和,她问保良:“李臣怎么跟你说的?”

  但保良并不心平气和:“你知道不知道这个老丘是干什么的?”

  菲菲眨着眼想了一下,大概在想该怎样回答。保良不容她仔细盘算,口气跟得咄咄逼人。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你以为这种人会把你娶了吗?”

  “我知道,不会。”

  “不会你跟他混在一起干吗?”

  “我不跟他混我跟谁混,跟你?跟你你要我吗!”

  保良咣一下愣住,不知所答。

  “跟你混你能给我妈开刀吗!跟你混我住在哪儿,吃什么?陆保良,你说活也不拽拽你的舌头,你病成那个模样儿我不出来混你能活到今天吗!”

  保良面红耳赤,连周围的路人都被菲菲的呵斥惊住,纷纷侧目驻足。保良脸上身上,被无数目光穿刺得体无完肤,他几乎是哭着向菲菲发出哀求:

  “我……我对不起你好吗!我以后,我还你好吗!我求你了菲菲,你听听我的话,你找一个工作好好干,你欠他的钱我们一起来还好吗!”

  菲菲看保良激动的样子,她故意用轻松不屑的嗤声笑了一下,但几乎同时,她的眼圈也跟着红厂。

  “算了,咱们俩之间,别说钱的事了。我还不了解你吗保良,你的个性,永远发不了财的。刘存亮多傻的人,还开了自己的买卖呢,还知道到时候买彩票呢。你就别硬撑着面子说要给我还钱了,说了我也不信。你也替我想想,我钱也图不上你,人也图不上你,我还傻子似的为了你守着,我傻呀我!”

  保良的心被伤得很重很重,他不愿在任何女孩面前,哪怕是在菲菲这种和他并不来电的女孩面前,被如此贬损。也许到今天他才发现,他是那么爱她,那是一种亲人式的爱,那种惦念,牵挂,心疼,就像是疼自己的妹妹。他不能忍受她往邪路上走,不 能忍受她委身于老丘那种不清不白的男人。可菲菲说的没错,他靠什么来挽救她?如果他不能以身相许,那么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拿出钱把她从老丘手里赎回来!五万,也许更多!

  整整三天保良神不守舍,上班下班老是想着菲菲的事情。张楠察觉出他情绪不对,追问原委,保良只能推说身体不适。他还没有糊涂到要给张楠讲述菲菲的故事,在一个以为你全心爱她的女人面前,表现出对另一个女人如此牵肠挂肚,无异于挑起一场战争。

  保良去找过刘存亮,他想刘存亮是菲菲最早的男友,也许能念旧拿出些钱来搭救菲菲。但他很失望。刘存亮的小店生意冷清,聊撑门面,这他是看得见的。而且,刘存亮说,就是菲菲还回来找他他也不要了。那个什么老丘也不是菲菲搭的第一个男人!女孩一旦干上这个营生,将来从良也得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他说保良你也不想想,哪个男人愿意娶个让人玩儿烂的女人做自己的老婆!

  保良夜不能寐,不得安宁。

  他想,只要菲菲能够离开老丘,她今后再怎么烂也都随她去了。因为老丘干的是药丸生意,菲菲跟了他,就不是贞操与否的问题,而是要天天去踩刀锋。他也知道仅仅靠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已经说不动菲菲了,菲菲天天混在那些场子里,对这种非法生意的罪恶感和恐惧心,已经淡漠,已经麻木,已经无动于衷。

  三天后,保良下班,他破天荒第一次地,主动推了张楠的邀约,而是打电话约菲菲出来。菲菲在电话里的声音像是尚未睡醒,鼻子哝哝地让保良过去。

  菲菲搬了地方,大概是老丘为她租的房子,装修和面积,都比原来住的要好。保良按她说的地址赶到时菲菲刚刚起床不久,正在卧室里化妆。保良坐在她的床边,想了一肚子的话竟不知从哪开口。

  “你找我干什么?”

  菲菲抿着口红,对镜自赏。不知是她现在用的化妆品讲究了还是她增加了品位,脸上的妆浓淡相间,比过去顺眼多了,保良只从镜中看她,似乎这样多少能消解彼此直视的锋芒。

  “菲菲,你是我的妹妹,你就像我的亲妹妹。你的事,我不能不管。”

  菲菲停了化妆的动作,她在镜中的面孔没有表情,但保良还是能从她漫不经心的声音上,听出一丝隐藏不露的感动。

  “你想怎么管?”

  “从明天起,我想办法替你还钱,我什么时候能还得上我不知道,但我有这个决心。”

  “你靠什么还,靠你那点工资?”菲菲转过头来,“我看你惟一的本钱就是跟我一样,到场子里坐台去。你长得这么帅,要真干上这个肯定比我火多了,你信吗?不信咱俩打赌。”

  保良抬头看她,目光中并无羞辱愤怒。菲菲自己笑笑,自己给出了答案:“你呀,你这人我太了解了,脸皮太薄。不要脸的事你是肯定不干的,对不对,那你就死要面子活受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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