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明朝全集.com》第221/273页


于新武继续道:“因此,属下认为,这个议案还是得请大人及诸位同僚重新议定才行,这样也好跟朝廷交待。”

何进贤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新任杭州知府于新武一上来就是长篇大论,公然跟自己,跟浙江官场叫板。这样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可国策却偏偏是此人提出的,他自己的解释才算是最权威的解释。更何况此人又是陈于壁的门生,难道是陈阁老没有跟自己说清楚?这不可能啊!陈大人明白无误地告诉自己说,改稻为桑是必须要进行下去的,他又怎么会派人来跟自己较劲?又怎么会派自己的学生来否定自己的国策?他一时间脑子有些乱,搞不清楚上面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其实从陈于壁的角度来说,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派于新武来浙江,也是有着深层次的考虑的。浙江的官场尽管都是自己的人,可毕竟这些人在下面呆的太久了,难免会有小山头主义,不是那么好使唤,尾大不掉。表面上处处遵从自己的意思办事,可实际上不论什么时候想自己要比想朝廷多得多!上面定下了什么政策,他们第一个想法便是自己能从中捞取到什么好处,千里做官只为财,管它什么国策不国策,民众不民众,先把自己腰包给装满了再穿了,只要能弄到银子,爹娘老子都敢卖!

现在好不容易出了个改稻为桑的国策,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卖地,这田地本也不是自己的,更不是那些老百姓的,而是大明的,可是能卖出银子来,为何不卖?那些大户们用极低的粮食买来了大片的田地,明年上缴的孝敬就会比往年多出至少一倍来!不过何进贤也想过,如果他们想借着机会买县城附近的田地,当然要卖出一个高昂的价格来,这些商人们除了银子什么都没有,自己除了银子什么都有,各取所需嘛!所以说是豆腐掉在了灰堆里,不拍不行,拍重了也不行,头疼不是一日两日了。现在遇到改稻为桑这么个大国策,又出了个大天灾,靠浙江自己还真不知道会被弄成个什么样子!想来想去,才挑中了于新武这么个翰林院出身的学院派,又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原则性也比较强,又没有沾染官场的那些坏习气。派他来也是为了提醒浙江的官场,做事情不要太出格,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是要以朝廷的利益为重。

但于新武路途中遇到了钱宁,跟钱宁的一番深谈却是陈于壁没有料到的,说到底,计划不如变化快,人算不如天算,于新武到了浙江立刻就跟上司唱起了反调,这也是陈于壁没有料到的。

尽管没有丝毫的思想准备,但现在这个局面还是得硬扛住,回过神来的何进贤紧盯着于新武问道:“于府台,买田卖田是买主卖主的事情,自古都是这么个道理,难道连这个官府也要过问吗?那还不如让官府硬性规定多少粮一亩田的好!到时候一粒粮食也弄不来,改稻为桑进行不下去,灾民还要造反,于府台可是想看到这么一副场景?”

“倘若是公平的以公价买卖,官府当然可以不管。”于新武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答道。

“什么叫公家买卖?”何进贤胸中的怒气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这个新任杭州知府不是来遂行改稻为桑的,简直就是来搅局的!陈大人派这么个人过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改稻为桑还要不要做下去了?

“丰年五十稻谷一亩,歉收年四十稻谷一亩,淳安跟建德遭了灾,最低也不能低于三十稻谷一亩,”于新武好整以暇地答道,“如果低于这个价格,那就是囤积曲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不过是些商户,手中却拼命地要这么多的田地,想干什么?!”

何进贤有些想晕倒。现在不是特殊时期嘛!还有着三十万匹丝绸的任务要完成,不给这些大户这么多的田地,那么多的丝绸从哪儿来?就是因为他们不过是些商户,才可以把田地卖给他们的嘛!一群商户又能把大明怎么样?官府一句话,他们的那些田地还不是得乖乖地双手奉上?

他真的是急了,一句话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那三十万匹丝绸怎么办,没有田地改种桑苗,便没有那么多的蚕丝!没有足够的蚕丝,丝绸从哪儿来?三十石一亩,在淳安建德哪里又买得了五十万亩田?”

第242章

。“我就不明白了,何大人,”于新武眼睛发亮地看着何进贤道,“三十万亩丝绸的桑田为何一定要压在两个灾县去改?还有那么多没受灾的县份为什么就不能买田去改?”

何进贤头上已经渗出了些汗水:“那些县份的田要五十石一亩呢!谁会去买?”

“改成桑田了以后,一亩田产丝的收益本就比稻田产粮要高,五十石一亩怎么就不能买?”于新武眨巴着眼睛道。

秦密脸上依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专心致志地盯着手里的议案;钱宁的嘴角不禁歪了歪。

这下不仅何进贤彻底明白了,大堂上其他的官员也都彻底明白了。敢情这个新任杭州知府是断大家的财路来了!这怎么能行?何进贤的脸色顿时变成了猪肝色。

他哪里肯这样就被一个下级把早就预备好的好事给搅**了?不禁大声说道:“你可以这样定,但官仓的赈灾粮已经剩下不到五天了!五天后那些大户不肯买田,饿死了人谁来顶罪?!谁顶的起罪?!”

“何大人,当务之急是不顾一切地要把灾民的情绪给安抚好,那些大户们不肯买田,我们官府可以去做工作嘛!至于说具体多少粮一亩地,还是要看灾民的情况才行啊,他们要是情绪不稳,又有别有用心者在其中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不是大明之福,也不是浙江之福嘛!底线是不能让老百姓反了,别说三十石一亩,就是五十石一亩那些大户们也得买啊!”秦密瞅着何进贤已经要发飙,这才慢悠悠地劝道。

何进贤这下算是被彻底的逼急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俩新官今晚算是跟他卯上了,跟浙江官场所有人卯上了。他一巴掌拍在了案上:“放肆!钱大人,你也是浙江布政使,朝廷命官!一个知府,一个知县,如此目无上司,扰乱朝纲,我大明自有律法在!你参不参他!”

“何大人,我本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朝廷的准许来此地担任知县的。既然身为知县,那自然要为淳安建德考虑,要为朝廷考虑。有争论这是正常的嘛!我们俩初来乍到,对浙江的情况知之甚少,当然会有疑问!所以才需要大人与诸位同僚的帮助嘛,当务之急自然是以百姓为重,把那些大户们逼急了顶多也就是去告状,可要是把老百姓给逼急了,他们直接就反了!到定罪的时候,谁也跑不了嘛!所以还请大人稍安勿躁,想想该怎么把田价给定的高一点,百姓们情绪安定了,那些大户就是想闹也闹不出什么嘛!”秦密站了起来,对着何进贤气定神闲地侃侃而谈。

“不用参,你们现在就可以免我的职!”于新武反倒坐了下去,冷冷地看着众人说道。

这一番话不仅把何进贤给顶的没话说,就连钱宁心里也大声喊着好!他跟于新武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凭借着何进贤那点嘴皮子功夫又怎么跟他俩斗?

这是开的什么会,朝廷新派的两个官员还没到任就有一个吵着要求免职,另一个也不买巡抚的帐。何进贤有些发懵,他就是有这个权利也没这个胆子,若是让内阁知道了,估计会先把自己给免了:你当的是什么官,连两个新任的低级官员都容不下,吃不住?那浙江还要你这么个巡抚有什么用?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渐渐地,大家的目光都转到了钱宁的身上。何进贤尽管已经兼任巡抚,可他的魅力大家都看到了,居然连新任的知府知县都搞不定,这个时候也就钱宁有说话的资本资历了。钱宁的心里这会儿也在叹着气,还是年轻气盛了,现在还没到任就把关系搞的这么僵,以后怎么在下面过日子?凡事都不能做的太绝,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到了这个份上自己也不得不说几句了。

“既然是议案,那就还没决定下来,还可以再议嘛!于府台还有秦知县,事情要靠他们去做,他们自然要能够做下去。但你们新来乍到,对浙江的情况并不了解,比如说要改多少亩田才能完成织造局今年卖往西洋的三十万匹丝绸?现在漕运的粮市上还能提供多少粮食?那些丝绸大户又能拿出多少银子跟粮食来买田?这些都是难题嘛,”钱宁看向气鼓鼓的何进贤,缓缓地道,“既然是议事,何大人,还是要让人说话,要让人有不同意见嘛,毕竟他们了解的太少,这样吧,明天你们二位再仔细地了解一下情形,后天上午的时候再议?”

“那就散了吧!”何进贤的心情已经是无比的低落,一听到这给他台阶下的话,猛地一挥袖子,第一个从大案前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孙老板呢?!”一进织造局作坊的大门,何进贤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告诉你们老板,搞不好他就得准备三十石稻谷买一亩田吧!”

“大人!”管家毕恭毕敬笔直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小人们可以去找,可这么晚了,老爷临走前又没说到哪里……万一一时半会找不到,大人们又在这里等着……不太合适吧?”

钱宁径直走到了椅子边坐下,端起了案几上的茶杯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快去找吧!”

何进贤也急火攻心地坐了下来,可坐了没一小会儿,又站了起来,在大堂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钱宁轻轻叹了一口气,有这么个人在,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这个人沉不住气,喜怒形于色,比较好揣摩;坏处也正是这一点,若是把他给逼急了,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常理不能揣摩的事情来。

何进贤终于忍不住,冲着钱宁道:“你说说,啊,这陈大人跟罗金文,王珉这些人搞什么名堂,在想些什么?派这两个人来搅局,这是来帮着改稻为桑的?!还有那个杨公公,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见不到他的人影!照这样,干脆也别改了!一年之期改不了,你那个三年之期的主意也改不了!每年要增的三十万匹丝绸,让他们自己织去!”他心里也清楚,钱宁再怎么跟自己不对付,可毕竟还是浙江的人,还是陈于壁的门生之一,他之所以不同意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清名着想。等到这两个愣头青来了,何进贤才发现原来政务上自己居然真离不开这个钱宁。

钱宁此时的心也是烦躁的。只不过他烦躁的是,如何能说服大户们提高田价,如何能平衡官府与大户,与灾民之间的关系。这时见何进贤口无遮拦,还在冲着自己闹腾,也有些不耐烦了:“这个话就说到这里为止!什么不改了,什么让他们织去?真要是有胆,你跟陈大人写信,把这些话都写上!或者等杨公公回来,你当面跟他说!”

何进贤顿时满脸憋得通红,两眼睁得大大的,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钱宁有胆子跟你恩师叫板,我何某人可还想着多活几年,凭借着师生关系你还能保住自己的乌纱帽,我要是跟陈大人叫板,只怕免职都是轻的!

钱宁这才和缓了语气:“整个浙江,除了你我二人还有谁能当这个家?遇到事情就这么沉不住气,我告诉你,你这个按察使兼巡抚,我这个布政使,在浙江还算是个官,可要是把事情给搞砸了,闹到了朝廷,你我跟那魏德安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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